当周遂顺着纸片里的指引,揣着那几个钢镚,辗转着地铁公交到达了纸上所写的地址时,时间已临近中午。望着眼前老旧的街巷,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现代化大都市里竟还有这样与时代脱节的地方。
拿云巷。
他在心内默念着咀嚼着这几个字。
炊烟袅袅,排列在狭隘石板路两侧的是像火柴盒一样紧密排列的矮房。
矮房被几棵位于高处的大树压着,只不过在眼下这个萧瑟的季节里,那些气势迫人的高树也已然了无生机,枯黄的树叶苟延残喘地挂在发黑的枝干上,似乎正无声地传递着一种衰败的气息。
周遂眼眶涨涩。
他仔细地辨认着一路上斑驳的门牌号,直到停在了一间挂着棋牌室牌子的卷帘门前。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质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或者是出于自己那受了伤都难掩盖的色相被人骗来卖了。但还没等他踌躇自己究竟该走还是该留时,眼前的卷帘门忽然哗啦一下升起,下一秒,一个啃着苹果的高挑女性面色不善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只见眼前的女人的妆容很浓,脸颊肉肉的,但下巴却很尖。她的嘴唇涂成饱满的山楂红,脚上踩着镶着铆钉的白色皮靴,衬得她凹凸有致的蓝白相间粗呢套装上别着个明晃晃的大logo胸针。
显然,这个女人拥有着跳脱于这个老巷的精明与鲜亮。
尽管这在周遂的眼中还有那么点不入流的俗气。
“来打牌的?”
女人语气不善,声线有些意料外的深沉。
周遂听后,挥起那张在手心里几乎被捏烂的纸条,“不是,是有人约我过来这个地址。”
啃着苹果的女人将手中的果核往门口的破花盆里随意一丢,继而没客气地用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微皱着眉道,“哦,你就是来找期期的?”
“对。”
周遂点头,他也是今早在派出所里知道了女护士的真实姓名。
“行,你进来吧。”
苹果女手一挥,姿态很是潇洒。
然而被批准放行的周遂依旧显得有些拘谨。他想,要是换作从前,不论身处何处,他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场合,无论是政府里那些喜欢装神弄鬼的领导,还是公司里那些心怀鬼胎的下属……可此刻置身于这个只摆着五六张桌子的棋牌室中,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被束缚住了手脚,即将要被带去一场阴冷且未知审判。
这里的采光并不好,只有靠墙面那几扇小小的铁窗。
正午时分没有开灯,几缕孱弱的光线透过铁格投进屋内,给坐在窗边的那个窈窕身影打上了一层薄透的米色晕影。一眼望去,倒有点像出自十八世纪荷兰小画派之手的静谧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