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胖男子声音略尖,眉目常带一股柔和笑意,正是自宫中跟随宣帝南巡至榆城的安德福,而他口中的两位主子自然就是宣帝和知漪了。
此时距那次宣帝生辰微醺已过了一年多,次年春季南方多处知府总督合力奏请宣帝南巡,道是近年在宣帝治理下,江南等地愈发繁盛,民盛物丰,恳请宣帝临幸南巡。宣朝早有南巡惯例,况且江浙地广人稠,本就应亲自前去考察一番民情戎政,问民疾苦,加之其他等诸多因素,宣帝便应允下来,于三月春花烂漫时北辞南巡。
此次南巡准备了两月,车马和巡幸人数数以万计,加之造车船、兴建行宫,耗费银钱数目巨大。不过其中多半都由江南豪绅富商义举捐献,为的就是博一个名声和牌匾,以求福泽后代,这等互惠之事宣帝当然不会反对。
太后早年随先帝南下过两次,对江南兴趣寥寥,便未曾随幸。信王自然还是被留在了京中监国,每过十日快马加鞭传报至江南,无法定夺之事再交由宣帝决定。
除此外,宣帝此次南巡仍带了不少朝臣,如几位教习的几位太傅,内阁数位大学士,四部尚书,南阳郡王、容亲王等,这些人又各自带上了家眷,加上宫女内侍侍卫等人,浩浩荡荡,随意动作几下,用山呼海啸形容半点也不为过。
之前知漪已经和宣帝巡幸过了湖阳和雨湾城,如今才到榆城,小姑娘就迫不及待拉了宣帝私服出来游玩。
宣帝这两年愈发地纵容她,就连太后有时都忍不住让他别太宠着小姑娘,宣帝面上应了,转头仍是百般顺从,叫太后只能摇头轻叹。
知漪这次南巡都是作的少年装扮,因为这两年五官长开,面目愈发有了少女柔美,每次出行还会让怜香惜玉二人微微易容一番,使轮廓棱角更为分明深刻。这样看来容貌虽然依旧有些漂亮得过分,但好歹不会一眼就让人瞧出是个女孩儿了。
等安德福给船夫付过银子,知漪被宣帝牵着,一会儿就凑到安德福面前雀跃道:“安福,是不是特别便宜,才要十五文。”
安德福一听,忍不住扑哧一声,“小主子觉得十五文很便宜?”
“难道不是吗?”知漪疑惑望着他,睫毛轻轻抖动。
“这莲湖平日用这种小船游玩,小孩儿只需一文,大人三文。就算如今正值节日将近,旺季游玩,两位主子加起来应该也不会超过十文,这船夫要了十五文,分明是看您出身不凡,出手豪奢,根本不会在意这点小银钱,故意讹咱们的呢。”
知漪顿时呆了,停在原地,小声不确定道:“那皇上也什么都没说呀?”
“皇上自然是知道的。”安德福暗暗瞄了眼宣帝,领会了其中意思,含笑道,“但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这是让小主子亲身领会,给您买个教训呢。”
“可是那个船夫看起来明明就很好。”小姑娘有点不甘心。
“您可是要让他赚双倍银钱的人,能对您不好么?”安德福继续笑,“不过这也不光是这榆城,无论哪处,只消听出您是外地来的,便免不了遇见这种事儿。这些百姓也都有分寸,无非是多收那么几文钱,也就对着您这种看起来好说话的小公子才敢如此。”
知漪听出了安德福话中的潜意思“也就对着您这种冤大头他们才敢如此”,所以,她是冤大头……
小姑娘蔫了,亏她还以为是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了船夫,没想到只是因为那多出的几文钱而已,她可怜巴巴地扒着宣帝手臂,“庭之哥哥……”
庭之为宣帝表字,少有人唤。第一次听到知漪唤‘庭之哥哥’时安德福差点没喷出来,直在心中道难道不是叔叔么……不过转眼瞧见他们皇上的脸色,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宣帝面无表情的脸没绷住,漾出一丝笑意,轻轻一弹知漪额头,“船夫爷爷,嗯?”
叫旁人叫得那么欢,将他抛在一旁只和船夫不停搭话,宣帝早就略有不满,不过经此一事也能让小姑娘知道了,不是所有对她面带笑容的人都一定会对她好。
“庭之哥哥我错了……”知漪埋进他胸前蹭着,虽然还有一点郁闷,很快就抛去脑后,仰头道,“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嗯。”宣帝揉揉她,“下午还有事,看会儿书,晚上再带你出来。”
“好”只要晚上还能出去玩儿,知漪就心满意足。
榆城早在先帝时就建有行宫,如今宣帝出巡,修葺一番便又有了用处。和京城当然不能比,风格本就不同,由于地处江南,其亭台楼阁间更多凸显的是江南的温柔小意,一如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无可比拟。
回到行宫,知漪还想去找宜乐玩儿,却得知她早就和景旻带了几个侍卫溜出去了,这一路都是如此,姑侄两人玩得不亦乐乎。毕竟知漪时常同宣帝待在一起,他们可不会自找没趣地硬上去插一脚。
习惯性地想再找雪宝儿玩,才发现自己这次跟着南巡没有将爱宠带来。知漪转头去了南阳郡王那儿,但南阳郡王正在安静看书,知漪见状正想偷溜,被郡王一把叫住,“知漪。”
“先……先生。”
“怎么不在皇上身边?”南阳郡王头也没抬道。
“皇上正在接见其他人,让知漪自己玩儿。”
南阳郡王轻哂,“那便不要乱跑,在这儿看书吧。”
“唔……嗯。”知漪还是比较听这位先生的话儿,乖乖坐下来,无趣地翻着书一目十行。
南阳郡王为她选的是一本专述江南风景的诗集,皆是优美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