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是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方万舞皱着眉,喃喃道:“怎么可能?游仲牧直来直去,怎么可能这么慢吞吞地打仗?不对,这不对!”
方万舞的声音瞬间大了起来,他走到小兵面前,抓着小兵的衣领问:“游雍的统帅绝不是游仲牧!他们的统帅是谁?”
小兵从未见过方万舞这样可怖的表情,他被吓的面色发白,瑟瑟发抖地说:“听说,这次游雍的统帅是他们那位白先生。”
方万舞脸色一白。
无数粮船顺着水路顺流而下,最终汇集到陈留。一袋又一袋的冬小麦从船上卸载下来,进入到陈留的粮仓中。
鲜于爰居再一次见到了阔别也没多久的白先生,隔着老远便向白未晞行礼:“白先生,许久未见。”
这一次的鲜于爰居褪下了作为燕王使者时穿的曲裾长袍,转而换上一身戎装。燕国的白色战甲称得鲜于爰居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愈发明显,但却在戎装的映衬下少了常服时的可怖,反而让人忍不住信服。
白未晞回礼道:“鲜于将军,又见面了。”
鲜于爰居道:“主公派我来做白先生的助手,帮助白先生治理兖州。”
白未晞笑道:“怎么,燕王是怕白某食言吗?”
鲜于爰居:“主公并非此意,只是……毕竟事关重大,还请白先生谅解。”
白未晞道:“白某理解,将军不要多心。”
毕竟,换成任何人,都不会不担心。
因为燕国之所以愿意拿出来这么多的粮食救济兖州,是因为白未晞派遣游洄北上,与正在冀州攻打河周的燕王做了一笔交易——换土。
“换土”并不是一个新鲜词,春秋战国时期,就有诸侯国在思索之下与他国换土。三家分晋之后,韩赵魏从三个家族变成了三个国家,为了让零零散散的国土变得完整,换土更是家常便饭。
而如今,白未晞也和燕王换了一次土——用雍国没能打下来的兖州,去换燕国没能打下来的山西。
鲜于爰居陪着白未晞在河岸两旁踱步,看着民夫将燕国运来的粮食装入兖州的粮仓,留给以后的燕国子民。
鲜于爰居忽然道:“这笔交易,燕国亏了。”
白未晞一顿,随即笑道:“将军何出此言?山西虽有粮,但平原面积远不如兖州大,所产的粮食也没有兖州多,再加上山西在地利上不如兖州容易管理,养马地代郡如今也在燕国手中,河套对燕国并不是必要——怎么看,用兖州换山西,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白先生巧舌如簧,虎威将军那一套说辞就是你教他吧。”鲜于爰居笑道,“先生分析的如此透彻,怎么不说,一旦失了河套,燕国对雍国来说就再无威胁呢。”
白未晞嘴角的笑容逐渐敛下去。他的目光微凉,落在鲜于爰居的身上,让鲜于爰居觉得这道目光仿佛刀子一样,想将他凌迟。
但鲜于爰居却丝毫没有恐惧:“河套在手,燕国军队顺着河南地就能直扑关中,雍国在燕国面前就永远处于劣势。一旦没了河套,燕国,雍国若是有朝一日开战,那就要么走崤函古道,要么走太行八陉,都是道路极其困难的进攻路线,幽州突骑的优势荡然无存。”
这一条路径曾是赵武灵王在亲自勘探河南地后得出的攻秦路径。地图都画好,怎么出兵都想好了,赵武灵王甚至为了专心抗秦退位成为“主父”。
谁知这位千古雄主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因为对两个儿子的继承反复导致了沙丘宫变,一代雄主活活饿死。
想必赵武灵王泉下有知,应该和齐桓公很有话说。
“可以说,当主公同意将山西换给雍王的那一刻起,燕国就彻底失去了和雍国争锋的资格。”鲜于爰居低眉,“白先生,你知道在下为何要和你说这些吗?”
白未晞凝眸不语。
鲜于爰居:“这些话在下也曾和主公说过,力劝主公放弃冀州,青州,毕竟这两个州加在一起都不如山西更重要。但是主公对在下说……”
鲜于爰居顿了顿,似乎是在纠结这些话要不要对白未晞说。但思忖半晌,他还是继续说道:“主公说他不在乎。燕王不在乎天下是谁的,他从来不想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你们都在抢夺的位置。主公要的,只是边境的和平。”
良久,白未晞问:“既然燕王只在乎边境和平,那么他为什么要促成此次联军伐周?当真只是为了践诺高祖的白马之盟吗?”
鲜于爰居一时无言。
拖拖拉拉一个月,游雍的军队就像是在兖州扎了根,成了地地道道的兖州农民,一点不想着打仗。驻守泰山的方万舞闲的在泰山支起了一个钓鱼竿,天天叼着草钓鱼,想着要不自己也在泰山开荒算了。
直到某一天,斥候传来消息,游雍的军队已经到泰山脚下了,激得方万舞差点被鱼钓进泉眼里。
方万舞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游雍大军来了?艾玛,终于来了。谁领兵?白先生还是游仲牧?”
斥候道:“是白先生。”
方万舞敲着指尖,喃喃道:“白先生领兵?白先生用兵求稳,在摸清我们的底细之前,只怕不会仓促用兵。这样,你去把其他人都叫来。”
方万舞带着手下将士开起了大会,白未晞却只和游洄开小会。
二人的面前是制作精良的沙盘,鲁中南丘陵的几座高山制作的栩栩如生,连高度都丝毫不差。
白未晞站在沙盘前问:“若是让虎威将军领兵,将军会怎么做?”
前面是重重叠叠的高山,是凉州铁骑根本无法踏足的高山,唯有下马步行才能进入山林。但若是如此,下了马的骑兵或者刚刚训练没多久的步卒,根本没有办法和拥有丰富山林作战经验的鬼面军相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