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宝鸦那一席时,她驻足瞧了瞧,听着童言稚语面上,露出温暖的笑容,之后方回主位,座中命妇皆起身行礼。墨皇后和容道:“免礼。”这些宗亲诰命皆是宣明珠请进宫凑数的,过生日嘛,人多热闹。其中一位便是谏议大夫高蓿的夫人孙氏,她原是绥远伯的亲侄女,是以在邀请之列。高夫人不惑年华,想起入宫前自家老爷再三叮嘱,让她留意着大长公主殿下的行止,颇觉有几分好笑。想是他成日盯着臣工私德入了魔,竟道梅阁老与公主殿下有私。高夫人不以为然地想,这二人若还有情,当初也不会休离了,而且一位首辅一位公主,根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可是这倔老头子不听,非说自己有预感,今日梅阁老定会出现在上林苑。才怪。高夫人端起食几上的玫瑰热饮呷了一口,世人皆道梅阁老年少礼成,今日在座的皆是内眷,他一个年轻的外臣又岂会过来?这口茶还没咽下,余光见一道青衫玄裳的身影走入苑中,高夫人怔住。——这人,不是梅鹤庭又是谁。“高夫人。”墨皇后忽然向她微笑道,“可是茶点不合口味?”高夫人回过神,连道不是。不止是她看到梅鹤庭出现感到惊讶,在场的命妇见到这位阁老过来,大都有些意外。反观梅长生,脚踩明丽的春光步步行来,一身从容不迫的气度。柳树下有人唤了声“老大”,低声提醒宣明珠,宣明珠不解地勒缰回眸。眸梢一瞥间,便有那鹤立出众之人入眼。她微微愣神。连她亦未想到梅长生会来。梅长生在柳边驻足,未向彩帷去,遥遥向皇后拱手致一礼,而后转回目光,只盯住那道朱红耀眼的身影。公主轻夹马腹缓缓地过来,他亦掸去袖上浮尘迎上前去。马上马下相对视,公主眼神明亮,清了嗓音淡淡问:“大人如何来了?”梅阁老俯身施礼:“臣为江南养蚕新政,特趁休沐来上林茧观,观蚕茧,以多了解一些桑蚕习性。值殿下芳辰,不敢不来敬贺。”上林苑设有茧观,正是养蚕的所在。他这番话说得叫一个大公无私,合情合理,宣明珠不知别人信了多少,反正她是在努力忍着笑。这样的理由,亏他想得出。也只他想得出。梅长生一本正经,稍一侧目,早有灵省的小公公捧了银壶装就的御酿过来。梅长生斟出一杯,公主懒洋洋的未下马,随手将弓挂在鞍角,俯身倚在马鬃上抄手接了。她听着那道清浅的嗓音一字字道:“臣祝愿殿下如月之恒,芳龄无极。”明明早上已经祝过了,寿星腹诽着,眼底的愉色却骗不了人,颊边生出一枚小小的梨窝。满饮此杯。“多谢阁老。”他二人这般不亲不疏的情形,场中之人便有些瞧不懂了。人心皆好奇,有意无意向那边望,兀自猜想着,公主见阁臣不下马,这般倨高姿态,大抵仍是对过往耿耿于怀吧?这时皇后身边的福持趋步过来,向梅长生传话:“娘娘道阁老旰食思政,暇日不休,太过于自苛了,莫如趁着今日良辰,一起下场,松散松散筋骨。”宣明珠一听,便明白了皇后这是打算投桃报李,她带她出来玩,她便不着痕迹地撮合他们。她眯了眯漂亮的凤眸,这场生辰宴因他的到来,忽然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光明正大又亟需遮掩,旁若无人又处处眼目,这种矛盾之感恰如他这个人的表里,有一种微妙的……刺激。她低头玩味地望着梅长生,端看他拒是不拒。却见男子一脸矜重神色,颔首道:“娘娘懿令,臣却之不恭。只恐扰了殿下雅兴,不知殿下意下如何?”还装。宣明珠觉得他有意在逗趣自己,然从那双清雅无辜的眼里,又抓不到证据。她磨了磨牙齿,驱马绕着这袭青衫转圈子。这行径在旁人看来,无异含有一种挑衅的意味,梅长生在困围之中,却始终保持着蕴藉风姿,微笑敛睫,等着公主的裁度。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那一人之下的内阁宰相。只是一个听话的仆人,在陪他的小主嬉戏。他觉得他来了,她会感到惊喜。他便来了。“成!”宣明珠被他勾出了瘾性,利落地片身下马,蹭蹭掌心,“你我便投壶,本宫今日的头彩可还没送出去,阁老不妨试试。”落在他身边,却以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凶凶道:“我要好好教训你。”梅长生暧暧地霎动睫毛,目光蕴然,“臣悉听尊便。”清池赐君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