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消息传到御前,皇帝听后果然大喜,抚掌道还是皇姑姑疼我。“皇后近来辛苦了些,朕此身归社稷,无法肆意玩乐,带她趁着春光去玩嬉一番,正好消散心绪。”说罢一转头,见高蓿还执揖在墀下,问道:“卿家方才说什么来着?”高蓿回言:“陛下,老臣以为大长公主与梅阁老,私下里有些……”他的话未说完,余光望见龙颜,一时怔了。“怎么……”皇帝忽觉唇上一片濡热,伸手抹了抹,低头,看见指头上殷红的血迹。“呀,陛下如何流鼻血了!”中常侍向外低呼道,“快宣太医。”“不必大惊小怪的,入春肝气燥动罢了。”皇帝随意用黄绢的帕子抿抿,便止住了血,嫌近侍吵嚷:“太医不必宣了,仔细别让皇后娘娘知道,不然她又要留在宫闱看朕,没法放心玩乐。”言讫,又随手向殿下一挥,“高大人退罢,卿所言皆是捕风捉影的事,不准再传。”陪他的小主嬉戏四月初八,惠风和畅。宣明珠这日早起,带着梅豫、梅珩和宝鸦入宫,先至翠微殿为先母拈香叩拜,感谢母后的生育之恩。三子亦有样学样,向皇外祖母敬香。宣明珠听着孩子们各色不一的祝祷词微笑,过后便领着他们至皇后的嘤鸣宫。因要去上林苑赛猎,墨皇后此日身着一件清爽的湘柳黄翻领跨带袍衫,那浓鬓堆云的发髻,也仿男儿式样绾在头顶。宣明珠见到,眼前一亮。宝鸦已先拍手赞叹:“娘娘表嫂今日好不一样,美丽得宝鸦差一点晕古七哩!”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身著洛神朱翻领胡服,金簪鞶带小笏靴的阿娘,两根小手指严谨地捏出一条缝隙:“当然啦,还是差一点的,今早见阿娘,宝鸦可是真的咕咚晕了一回呢。”她晃着两只粉缎编系的宝丫揪,一张甜嘴左右逢圆谁都不得罪,满室生欢。笑着各自见礼,墨皇后又按小辈礼为皇姑母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宣明珠拦不住,而后扶起墨氏道:“皇后孝心,本宫便生受了。皇后今日这身打扮好精神,日后宴游我可想着你了——对了,皇帝看过没有?”她最后这一问,直把墨皇后弄了个红脸,福持在旁躬身笑回:“殿下还不知咱们陛下么,今早见到娘娘换了个样式,都看得呆了。”皇后嗔他多嘴,当着孩子们的面,愈发赧颜。宣明珠知她脸皮薄,莞尔一笑,不再打趣,问几句园苑那边的筵宴安排,得知一应都已准备妥帖。正说着,内务司的总管过来拜见。他身后,四个小黄门合力搬了一座东珠珊瑚树来。只见这座西海朝贡来的珍奇,红如朱砂明如泓泉,承晖耀华,让人顿觉眼前一亮。“陛下一早便备下这份礼,生怕送给姑母的礼落于人后。”墨皇后微笑解释着,随后命女使取出自己的贺寿礼,乃是一卷十八叠的平岗狩猎图。“臣妾的礼不敢先拿,没的抢了陛下的‘头一份’。不腆之仪,姑母莫嫌弃。”宣明珠接在手里观赏,道很是喜欢。至于那“头一份”的说法,她心想,谁可也抢不过梅阁老去。人家在子正时分,于床帷枕间,不顾她正好眠,非要摇醒了她,在一日之初黎明未至的时刻,第一个贺她一声“生辰喜乐”,再送上第一份礼物。往往这种时候,宣明珠便会发现这位梅大人身上的孩子气,那双眼亮晶晶地瞧着你,片言不说,却分明是等待夸奖的矜色。你便不能因睡不足而恼,揪一揪他的耳垂表示感谢,他便心满意足。打开那礼物的檀匣,宣明珠却又一愣。“去年没送出的《明珠集》,长生又重誊了一册。”他在锦衾下轻拥住她,声音低低脉脉,“知你不喜虚无之物,这只是第一份礼。我想让醋醋知道,我从前为你作的每一首诗,落笔成墨的每一笺纸,都是真心,从无敷衍。只不过那太不够了,让你觉到冷落,对不起。”“但我还是想弥补上这份不足,我还是想将世间最美好的两个字,被无计文圣诗仙们浸润过的两个字,都送到你面前。”明珠。这是一个读书子刻入骨子里的浪漫。他若真送上金环玉钗之物,宣明珠也许反而会觉得缺了味道。她将那卷散着阵阵墨香的诗册在指下摩挲,兜兜转转,这东西还是回到了她手里。她崴在男子温暖的胸膛,轻嗯了一声:“我知道那些诗是真,只不过我是个俗人,要的不止是纸上写的,还有你嘴里说的,还有你心里想的。现在你弄明白啦。”“是,我已明白了。往后我都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