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主意已定,宣明珠也不惯着宣焘,当即道:“成,你今日就同我回府。”顿了顿,她柔望送傩,放轻语气问,“出来时同他说清了吗,要不要去道声别?”送傩低睫摇头说不必。于是宣明珠便带了送傩,同乘一车回公主府。一径将至黄昏,宣焘在禅室却等得不耐烦了,翘起二郎腿勾着一缕发啧啧:“如今眼里越发没我了,爷这在这里被圈得烦闷,她倒出去松散老半天——诶,你,去找找我那小闷葫芦上哪儿随喜去了!”被点到的那个侍卫一时无语,这个落魄的四王爷,说招人烦是真招人烦呐,被看禁还不老实,想起一出是一出。可谁让他与大长公主关系匪浅呢,侍卫不敢无视,只得踅身去了。过一时,侍卫回来,语气有几分不待见地道:“四爷不知道吗,送傩姑娘午后便随大长公主殿下走了。”宣焘没听明白,那张俊美的脸上罕见露出茫然之色。“走?她能走去哪儿?”嗯,叫我。宣明珠带送傩回家,落辇后牵她的手一同入府。送傩的屋子还在水池阁留着,与迎宵的屋舍相邻,松苔和雪堂得知送傩回了,都赶过去相见寒暄。这四个女孩子,皆是自小养在公主身边接受训练以保护女君的暗卫,彼此照应长大,情同手足。分隔五载,四个里缺了一个,就像一只八仙桌少了条腿,如今聚全了,自然要好生热络一番。送傩本性安静寡言,不过见了昔日姐妹,面上渐浮现出笑意。低眉颔首间,她衣领下露出颈上的一块红痕,恰被迎宵瞧见。初时她以为虫咬的,而后反应过来,这时令哪来的虫?迎宵顿时拧眉:“是他弄的?”四人中她的性情最是火爆,知道些送傩与宣四的内情,有意骂那混球几句,被松苔及时拦了,用闲语岔开,给送傩倒了杯热茶渥在手心。松苔看出送傩眼底神采郁郁不欢,对迎宵暗中摇头,大家只言谈叙旧,这且不提。却说宣明珠安顿好送傩后回房,并没看见想象中的人。她问近侍,侍女回禀:“大人与公子们都在膳厅里。”宣明珠听后笑自己,是了,他说等她回来,也不见得就一动不动守在这里。于是去往膳厅,才踏进门槛,却险些被浮飏在空中的面粉迷了眼。宣明珠被眼前的一片狼藉惊住了步子。只见那张髹漆花鸟大理石圆桌上,糯粉白面洒落得到处都是。梅豫站在桌前,前胸围了件不伦不类的粉花围衫,正拧着眉头调和水面。梅大公子对斗鸡投壶还在行些,这玩意儿一瓢水一舀面,总也调和不均,不是太干就是太稀,以至于那面团子越滚越大。梅二公子则守在一只水晶大碗前,动作细致地揉搓糖沙馅料。再看宝鸦,脸颊左右一边一道白面痕,把自己造得花脸猫一般,神情却专注,将二哥哥揉好的馅儿,放在大哥哥碾好的面团里,认真地合在掌心搓揉。“咦?”搓得好像不是很圆嘛,宝鸦做完不甚满意,把罪过归于梅大手艺不行,踮脚往他后背拍了一下,留下一个白白的小手印。而后粗暴地把那只元宵给扒拉开,抠出糖馅重新二加工。至于在场唯一的大人,支膝坐在一边,沾了一点面的手指懒散搭垂在膝头。他就那般放任地看着孩子们,神情有些意味阑珊。“阿娘!”宝鸦看见娘亲,叫了一声。梅长生转头看见她,寂寂的目光顿时明亮,抖抖袖管快步赶过来道:“你回了。”“我不在家,阁老就是这么给我带孩子的?”宣明珠哭笑不得地指着那一桌狼藉,叹为观止,“瞧这嚯嚯的,宝鸦,谁起的头?”梅宝鸦上来就被点名,觉得可冤枉,撅着嘴看了阿爹一眼,正要说话,梅长生低头含望明宣明珠,轻语:“几个小的要闹,随着他们罢了。”豁,还带这样儿的?宝鸦惊奇地抹了把脸,来而不往非礼也,即刻清一清小嗓子,彬彬有礼地颔首面向梅豫,嗓音温醇道:“崔嬷嬷,元宵将至,殿下喜食玫瑰沙馅的元子,可否教我?”宣明珠一听,挑眉负手,玩味地瞅着表情不自然的梅长生。梅珩在一旁摸着鼻尖隐笑,梅豫怔愣一下,反应过来,学着方才崔嬷嬷欠身回言:“大人不必纡尊,想要什么令厨下做了送来便是了。”宝鸦目光落寞下去,轻叹:“嬷嬷这样说,便是仍不肯原谅长生了。过往是长生——”她的嘴被一只大手不客气地捂住。梅长生一想,索性将这鬼灵精的眼睛也蒙住,回身往宣明珠唇角一啄。已经打好腹稿准备好生笑话笑话他的宣明珠但觉嘴角如轻羽拂过,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