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听后泪断如珠,呜咽着捂面点头。崔问叫了声殿下,请示道,“且就在此歇一时吧。”宣明珠道也好,背人走了半日,到此时她也如强弩之末了。酸胀的双腿一歇下,便不想再动弹,只好劳崔问盯着动静,自己靠着树干眯眼,不知不觉憩了过去。恍惚听见有人叫她,宣明珠累得睁不开眼,忽而感觉身子被轻摇,一声声“醋醋”近在耳边。她皱了皱眉心,勉强支开眼皮,便看见梅鹤庭焦急的面孔。“醋醋,你现下在哪,告诉我位置?”他问得急切,宣明珠有些奇怪,他不是找到她了吗,为何还问。想要开口打趣这小郎君一句,莽然发现自己既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她有些闹糊涂了,想告诉他自己在落崖后向西行了百余步,遇一棵冬樟树转左,又行一里余,遇涧过涧,沿水一直向下行——可是她就是说不出来。而眼前的梅鹤庭,还在神色惶然地等着,见她不语,徒劳地唤她,泪盈于睫。见他难过成这模样,宣明珠的心头肉顿时比小腿腹的肉还酸疼十倍,莫名生起自己的气:宣明珠你为何突然间变成了个哑巴,瞧着他为你干着急好受吗?她运气竭力一挣,喉咙间喀然松快,便将满腹的话对他说了出来。“殿下,殿下。”“鹤庭……”宣明珠从梦中饧开眼,下意识喃出一声。崔问道:“殿下,是卑职。幸而殿下醒了,方才卑职唤您不应,吓坏小人了。”宣明珠手触地面,没有温暖的怀抱,泥土冰凉。她缓了缓神,回想梦境,怅然若失。原来不是他。揩手按揉沉昏的额角,又去探窝在她膝上半昏半迷的眉山额头,宣明珠问:“我睡了多久?”崔问说大抵有近两刻钟了,宣明珠听后,不免有些后怕,她的心竟然大成这样,在荒郊野外睡了这么久!不过由此也可见,此地尚算安全,既如此,一动不如一静,便在此等。梅鹤庭……找不到她,当真会哭吗?女子揽护着小妹妹的肩膀,心思不知为何又转到那个逼真的梦境上去,唇角在无人看到的夜里时而弯起,时而撇下,心情时而酸甜,时而急切。小别一日而已,心绪与早上同他分别时大有不同。要是早知道会出这档子事,她该在那时明白的告诉他:本宫回京以后呀,依旧乐意召你梅大人来陪驾,为何?谁让梅爱卿你侍奉勤勉颇得本宫欢心呢。女子眉眼不觉弯弯。她有些,想他了。心里念着一个人,夜色纵使再黑也不觉得害怕了。山中无辰光,不计时过几许,一阵阵呼唤传来,火光随即大亮。宣明珠喟出一口气,对崔问露出笑容:“看,这不是来了吗。”径先执火奔到近前的是梅豫,这却有些出乎宣明珠意料。梅豫急切地喊了声娘,连声问她伤着没有。宣明珠往他身后找了找,没找见心里想的人,倒也不觉失望,看着火光下的半大孩子瞪眼,“谁让你来的,这山里有野熊你不知道!”梅豫道:“是父亲命孩儿带人来接娘,娘别骂我了,您平安比什么都强。”宣明珠思绪仿佛被轻挫了一下,一种没着没落的怪异浮上心头。“他,是如何说的?”梅豫哦了声道:“父亲说,从山崖下向西行百余步,遇冬樟树转左,再行一里余,遇涧过涧,沿水直向下行,母亲便在这里。”说来他也大感奇特,真不知父亲是怎么心有灵犀知道的,转眼看见倚在树下的梅眉山,“啊,二姑姑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宣明珠目光滞滞地立在那里。这番话,与她方才做梦时的话一般无二。他怎么可能会知道?煌煌火光下,她心中的甜蜜盼望,瞬间被一兜冰水浇灭。有什么人将一件暖裘当心裹在公主殿下身上,她思绪纷杂,只觉发冷。轿辇抬不进溪涧,宣明珠拒绝了迎宵背她的请求,令人好生背着眉山和崔问,深一脚浅一脚被侍卫队簇拥着走出山谷。路上她问梅豫,半个时辰前梅鹤庭在哪。梅豫回说父亲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不知做什么,只是一出来便说出了母亲的下落。他见母亲安然无恙实在高兴,哈哈一声:“大抵父亲扶乩了吧。”宣明珠跟着笑了。她霍然想明白了,为何那天晚上梅鹤庭用腰带绑住她时,她会感到异样——她在船上做过的梦里,他使过一模一样的手法,可她当时理应不知道,却梦到了。毓华山下的道路,两列燃烧的火把如两条长龙绵延排开。梅长生等在山脚的亭里,每一刻都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