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道:“缨儿很好,本宫打算带她回府上小住几日,不知老夫人可否割爱?”林氏沉吟的功夫,宣明珠抬步踱到金盘盛装的堆绸花样前头,喜庆是真喜庆,然而那片鲜红的颜色,刺疼了她的眼。宣明珠声音有几分发沉:“听说贵府正在办丧。”林氏哀声接话:“樊城殿下天不假年,都是我们陆家没有将殿下照顾好的缘故,才致发生此等意外。老身日夜惴惴,命不肖孙儿上疏向陛下请罪,幸得陛下宽宥。”话风一转,“老身晓得殿下素来手足情深,是否移驾至敝府一奠?”宣明珠眉间小痣轻儇。老太太比她想象的更为难缠,原本她确实打算一入城便去陆府,将樊城的死因追究到底。可他们家先是将遗体送往公主陵,这会又主动邀她入府,那么她的兴师问罪,就变成了祭奠手足,污名也就落不到陆府头上了。“贵府本宫是早晚要去的,不过今日回京,自以入宫面圣为先。”宣明珠不轻不重地撂下一句,回头道,“红缨,你先到姨母家住几日可好?”陆红缨下了马车,却是红着眼向宣明珠行礼,“姨母,我想回家,给母亲添柱香。”她为了给母亲伸疑,没有带孝守灵便跑了出去,如今母亲又不经她知道送到了灵寝,陆红缨此时的心情,便像刀割一样自责痛苦。姨母虽能给她庇护,可她还是想回到母亲生前的地方,守着她魂兮归来。宣明珠体谅这份心情,想了想应允,把澄儿和白琳派给陆红缨一道回陆府。将人交给陆太夫人时,宣明珠盯着妪人那双精明内敛的眼睛道,“这孩子与我投缘。”都是聪明人,敲打点到为止,陆太夫人笑得很和善,“那是缨儿的福气。”宣明珠谅她也不敢在眼皮子底下对红缨做何手脚,转身,睥了那些麝香红绸一眼,“都撤了,晃得本宫眼烦。”城门处诸臣散去,重又恢复了平静。宣明珠命北衙军归营复值,三个孩子且回府里。都安排停妥,言淮扶着她坐上宫里派出的黄顶画壁香车,自己翻身上马。在往朱雀大街去的路上,他低声问:“阿姐先前喝了那药,身体可有好转?”宣明珠在车内想事,闻言反应了一下,心道这话你该去问罗汉松,隔着帘含糊应了一声。言淮等不到下文,手欠地挑起帷帘一角,在马上歪头瞧阿姐的脸。“阿姐不开心了?因为陆老太太弄出这么大阵仗来迎你吗,阿姐是觉得樊城公主薨逝存疑,可有什么需我做的,但听阿姐吩咐。”少年噪音如涧下金石,聒而不烦,宣明珠听着听着,心里的郁气消散大半。不觉缓颊:“好生骑你的马,我便开心了。”车马入宫阙,皇帝亲自下阶迎皇姑姑入殿。经历楚王谋逆一事,宣长赐眉宇顾盼间,多了一分神怡稳重。宣明珠赞皇帝临事不乱,皇帝得了夸奖,开心地弯起嘴角。“自然有赖皇姑姑做侄儿内应,才可揭出那只老狐狸的真面目,姑母居功至伟!姑姑的晋封典礼侄儿都安排好了,包您喜欢……”宣长赐滔滔不觉地汇报起来,颇有些眉飞色舞的模样,仿佛见到宣明珠,他才从那一袭繁重压人的黄袍中挣脱出来,才不用终日刻板一张脸,可以做一回彩衣娱亲的小儿。说着说着,皇帝想起一事,快活的语调戛然止住。“之前恣白带回话,说您中秋前不回上京。如今姑姑赶路回城,是为樊城公主之事么?之前宗人府呈报时我听了一耳朵,当时未觉有异……”宣明珠见皇帝面有愧意,仿佛是他的疏忽害得姑母劳顿,忙笑道:“陛下日理万机,忧于国政,后阃事宜本是中宫的职责。此事我管了,陛下不必放在心上。”皇帝长长哦了一声。提起婚事,入冬才满十七岁的少年罕见的有些别扭,过了会儿,小声道:“姑姑,那个,朕一定要娶墨太傅的孙女吗?”宣明珠眉心一跳,眯眸打量明服璨然的少年,“陛下何出此言,是不喜墨氏女,还是看中了旁的哪家姑娘?”“不是不是,都不是。”皇帝连忙摆手,“只是我从没听闻墨氏出席过任何春宴花会,她在闺阁好似也不交友,常年深居简出的。所以说不准她、她……”皇帝声音越来越小,宣明珠好笑地瞧着他,“这是偷摸打听过未来的媳妇了?”她回想一番,对墨家姑娘的印象,确实只停留在她六七岁时入宫参加除夕宴,那时节,小女孩一张圆嘟嘟的银玉脸盘很是可爱。再后来便没怎么见过,只知她被墨太傅戒在深闺,亲自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