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再被带到纪渊面前,游筠便不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重重地朝皇帝啐了一口,怒道:&ldo;你抓我做什么!&rdo;
纪渊坐在上首,重病初愈,整个人瘦了一圈。前些天多亏是赵星含擅自叫了太医来,彼时纪渊已浑身高热,不知怎得影响了耳朵,就连太医离近说话也听不太清,被德顺好歹劝着回了安神殿休息,却是一躺下便死气沉沉的,可能是听不清人讲话,自己也少有开口,但又不睡,只睁着眼发呆。太医以为纪渊失眠,于是加重了安神的药物,却被德顺发现纪渊在困的时候强掐自己保持清醒。
&ldo;皇上,您这是何苦呢。&rdo;老太监终于有些不忍。
纪渊没有回答,可他心里知道,只要闭上眼,便是那重复了无数次的噩梦,梦中不明真相的自己会无数次地重新推开那扇门,见到恐怖的画面,而即使是从梦中惊醒,现实也不会给他安慰,只会让他一次又一次地认识自己的错误,反复折磨。
于是相较于以往还有政务繁忙,多少可以转移注意,休息的这两天更让他精疲力竭,满身死气,直到赵星含再次面圣后,不知说了些什么,才多少焕发了些活力,传游筠见面。
他面色阴晴不定,垂眼看游筠了许久,才挥挥手,让一旁押解的侍卫退下。
松快的游筠重整衣装,忽然听到上面传来声音:&ldo;你在找阿福?&rdo;
声音过于低沉,以至于有些陌生,游筠正在抚平衣褶的手忽然顿了下来,指尖随意念微动,他抬头望向纪渊,只是几日未见,那人却像是遭受了多么严重的打击,暴瘦之下,脸颊更如刀削般严峻,居然为年轻的面孔添了几分帝王姿色,面色凝霜,峻眉入鬓,眼神直直地盯着他。
&ldo;他没死。&rdo;游筠笃定道,他不知纪渊为何关心自己的行踪,他也不在意,他唯一认定且坚持的事情就是阿福没死。
&ldo;嗯。&rdo;声音在纪渊喉咙里滚了两滚,他的听力在高烧消退后多少恢复了些,可长时间的沉默使得喉咙发痒,不过此时他全没有面上看得平稳,黄袍下的一双手正在簌簌发抖。
他其实并无所谓阿福的踪迹,真正牵动他心弦的只能是背后的那个猜想。
据赵星含来报,他们是在霁州一代抓住的游筠,好像在找什么人。霁州已在北境边界,再向北几百里便是关山,纪渊知道游筠自从那夜天牢清醒之后便始终认定阿福没死,如今他一路向北寻人,只能是在找阿福。
可阿福为何会去北方,还跑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若真是去了霁州,又是纪含的领地,他不敢想二人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阿福与纪含之间又无联系,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于是他这样问,声音虽四平八稳,可胸口却如惊涛骇浪般澎湃,手也在暗自地抖。
&ldo;他怎么会去北境呢?&rdo;纪渊问,&ldo;你真的确定他在那里吗?&rdo;
&ldo;如果你不抓我回来,或许我早找到他了。&rdo;
游筠冷笑着讽刺,其实早在京城时他便隐约察觉了阿福的踪迹,但却无法真正地找到人,那天谢霖游街时他赌阿福会去,于是派了许多人手下去,恍惚间有看到相似的背影,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跑丢了。那天之后,他再怎么在京城中找,都没了消息,一直过了将近小半个月,才听到了北方传来的消息,说有看到疑似阿福的人。
于是他抛下一切,向北奔去,可明明许多次近在咫尺,最后都扑了个空,像是有人想方设法地保护阿福逃离他的寻找。游筠不急,甚至在意识到这点后还有些惊喜,或许这意味着阿福真的还在,并且有人保护着他,一直到纪渊派人把他捉拿回京,这样你追我赶的向北之旅才算结束。
&ldo;你知道,北境是纪含的封地,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阿福会向北逃去。&rdo;纪渊问道。
&ldo;饥不择食,慌不择路,随便他怎么跑。&rdo;
游筠没想这么多,他终日只想着找到人,小老鼠一样的阿福,向北跑难道还要理由吗,小老鼠能拿出什么理由。
&ldo;万一是纪含帮他的呢?&rdo;纪渊喉头耸动,有些心焦。
游筠抬头,纪渊所言之事与他猜想不谋而合,可他想了那么多,却没想到纪含身上。他知道纪含是及其真诚的一个人,于他而言,半是挚友,半是恩人,自己此番出山入局多半也是为了纪含,可他从未将阿福和纪含联系起来,这天差地别一样的两个人,又几乎从未有过交往,纪含怎么有道理帮着阿福来躲避自己?
&ldo;他二人几乎素未谋面,何来理由相助?&rdo;游筠冷言。
终于问到了纪渊心中所想,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纪渊勉力克制,站起身走下御案,来到游筠面前说道:&ldo;万一……万一是谢霖托付。&rdo;
言罢,他焦虑地来回踱步,却听到游筠淡淡地说道:&ldo;遗愿吗?&rdo;
&ldo;不是!&rdo;纪渊立马转身,匆忙解释,&ldo;不可能是遗愿,他哪来的时间托付呢,我是说,或许……&rdo;话音卡顿,只看男人面色扭曲,表情有些失控的癫狂。
他只敢在心中猜测预想,话到嘴边居然有些说不出来,只听得游筠&ldo;噗嗤&rdo;一声笑了,说道:&ldo;你不会以为,谢霖还活着吧?&rdo;
纪渊立在原地,不再走动。
他心中最大的期待和猜测,就被游筠这样戏谑地说了出来,他有些手脚僵硬,等待游筠的回复,他需要有人支持他的想法,并且帮他去探索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