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后,县令身边的人总算盘问完念空,又奔着李崖去了。这下李平阳可算找到时间去盘问一下这位神秘的念空和尚。甫一进入院内,就闻到一股清幽的檀香。念空坐在竹榻上,面前摆着一卷佛经。李平阳走到门外,拱手一拜:“福生无量天尊。”念空愣了愣扶着竹榻边沿走到门口,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平阳:“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请进来说话吧。”李平阳在门外又行一拜,这才走进禅房之中,却并未对佛像行礼,而是找了个偏对佛像的位置坐下:“多谢师傅应允我叨扰。”他们两个一番招呼看得蒋大有些不明所以,他跨进来之后对着佛像一拜,坐下后左右看看,忍不住好奇地拽了拽李平阳问道:“李夫人,你们刚刚干什么呢?打哑谜似的。”李平阳接过念空递上来的茶盏,揭开盖子看了一眼,念空递给她的是一杯清水,为蒋大准备的却是一盏绿茶:“我是修道的,念空师傅修佛。我若是要进入佛门之地总要和主人知会一声,若是一言不发便擅自闯入,那实在是过于冒犯了。”“我早些年行走江湖还不大懂得规矩,后来才逐渐有了这个习惯。”李平阳喝了两口水,仿佛拉家常似的热络说道,“和州一代,似乎还是佛教更加兴旺一些?”大约是由于都是修行之人,念空的表情倒是生出些亲切:“都是承袭天后当年庇佑,加上自古来江南一代佛寺便多。不过这几年也渐渐地在山间开了几座道馆,施主可去过了?”“我是散修,没有那些规矩的,也不怎么走动的。”李平阳摆摆手,大约是有了个亲近些的契机,李平阳倒是显得随和不少,“今天打扰,主要是想问问案发当日的情况。”“方才卫县令已经派人来问过了,小僧知无不言。只不过那日祭祀小僧不在现场,对事情到底如何发展一无所知,所以恐怕女施主要无功而返了。”“不要紧,我们要问的和卫县令问的事情不大一样。”李平阳摊开准备好的纸笔,“我来之前已经问过了张大人,知道念空师傅您当天并不在现场。”“在下没有看到义父遇害的情况,对案件知之甚少,不知女施主还有什么想要问小僧的。”“你没有参加夜晚的祭祀,但是并不代表你不了解案件。”李平阳放下手里的毛笔,“我眼下对有一件事情很是怀疑。”“何事?”“那天祭祀看到的真的是凶案现场吗?”李平阳仔细地观察这念空的表情神态,“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天我们看到的都只是镜花水月的幻影,而真正的刺杀,发生在一个我们都未曾想明白的时刻?”念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神态带着几分疑惑:“我觉得,应该不是。”“据小僧了解,案发当时张大人便冲到屏风后面,帮义父探测了脉搏,义父已经去世。而身下血泊未曾凝结,身体上的伤口也还在流血。这也就证明受伤和死亡应当都是在祭祀之中,且义父晚膳时分还在与我们一同吃饭,等到午夜遇害之后,他的尸体一直在众目睽睽之下。应当是没有其他时刻可以作案才是。”念空表情坦诚,神态自若,模样全然是一副对此毫不知情的自然。李平阳心里嘀咕了一番,随即追问道:“如此看来,遇害的时刻应当就是在祭祀之中——那么县令到的时间呢?是不是下午?”她语速骤然加快,循着问话的节奏盯住念空的表情,就见对方仿佛是猝不及防地被刺了一下,一时间愣住了,再回过神确已经有了几分慌乱:“你当日见过卫虎。”念空目光下意识躲了一下:“不曾见过。”“出家人不打诳语,念空师傅,我见你礼佛念经,知你是虔信于此,何必为了那些人破戒呢?”李平阳说得格外诚恳,叫念空颇有些难堪地躲开了目光:“确不曾见过……”见他态度松动,李平阳乘胜追击:“不曾见过?不是确定卫县令没有来过,而是自己不曾见过吗?那有没有可能,卫县令早早来了高县丞家里,只是师傅您不知道呢?”念空被她问得有些汗出如浆,声音越来越小:“应当没有,卫县令应当不曾来的。”“那高县丞那日下午在做什么?”“……小僧不知。”“那念空师傅您那日下午在做什么?张大人说您送走他之后,说自己下午要去高县丞的书房为他诵经祈福,您为什么没有去?是有什么大事绊住了吗?”念空有些着急起来,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我本来是应该去的。是,是有一位仆役临时来传话说,说义父有些困乏,让我改日再去诵经。”“哪一位仆役?”“……”“您说有仆役来传话,是哪位仆役来传的话?咱们正好一块去找那人对一对,那人是不是传了一句自己都不知道的空话。”念空哑口无言,好一会不曾说出话,胸口反而起伏地越发剧烈,随即开始猛烈的咳嗽,一边咳一边大口抽气,脸上瞬间浮起大片窒息的红色。李平阳快速走上前,两指掐住念空的脸颊,另一只手伸到他嘴里压住舌头:“吐气,吐气!”在漫长的痉挛之后,念空总算一点点平静下来,他衣衫湿透了大半,在最初的驼红色褪去后脸上只留下灰败的惨白,他就这么身子发软地靠着墙瘫坐下来。李平阳伸出已经被咬出三四个深浅不一牙印的手指,端起茶杯用里面的残茶冲着手指:“你冷静一会儿,我不急着问你。”方才她一边说一边不断朝着念空的方向靠近,语速越来越快,莫说被她正面盯着的念空,就是一旁围观的蒋大都一时间不敢说话。见她姿态缓和下来,才长出一口气,自己安慰自己地拍了拍心口:“怎么比大人还吓人,下次还是跟着大人吧。”:()一碗美人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