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女,你们都是垃圾桶离的捡来的,见过?偏心的,没见过?偏心成这样的。”陈阿娘气急攻心两眼?一翻,晕过?去了。——辞兔迎龙,麻将牌响到凌晨三点,终于哗啦啦散了一桌,黑洋酥汤团一碗碗摆到台面上,顾家客堂间里恭喜发财龙马精神?等贺词不?绝于耳。睡了一觉的顾阿婆端了两碗汤团放到丈夫和长子的照片前:“吃圆子了啊,今年?记得也要?保佑一大家子人都好好的,要?是有景生的消息记得托个梦。”顾南红路过?,瞟了一眼?,喊了起来:“猕猴桃怎么少了一个?阿二阿三你们谁偷吃了?”“外?公大舅舅肯定吃好了嘛,他们吃好我们吃,什么偷吃说得这么难听?。”阿二一边吹汤圆馅儿,一边争辩。“三十?几岁的人了,你不?要?老把?他们当小囡。”顾阿婆扯住南红,刚要?说她几句,楼下传来叫唤声。“陈斯江——陈斯好——阿娘出事了!”斯好推开窗:“哪能回事体?”“阿娘伊刚刚自杀了,”陈斯淇这才哭出了声,“她用裤腰带绑在床架子上,勒牢自己脖颈,再滚到床下头——还好我还没睡着,听?着声响了。”她没说,阿娘自杀的时候,外?头客堂间里还在吵架。斯江斯好一路狂奔,陈家门洞里里外?外?早已挤满了人。三个人好不?容易挤进去,楼梯口却见姜珊正抱着王倩往外?拖。王倩脚上只剩一只棉拖鞋,哭得满面涕泪。“跟我搭啥界?老太太私噶想勿穿,哪能怪我咧?我撞死在此地你们就满意了伐?”见到斯江,姜珊松了口气,王倩也不?挣扎了。斯江扫了她们一眼?,三步并两步上了楼。客堂间里一片混乱,陈阿娘平躺在沙发上,身边围了一圈人,哭的喊的七嘴八舌嘈杂得很。陈东来被?挤在外?圈正抱着电话吼:“人都要?没气了,救护车还要?等十?分?钟?!怎么有这种事?啥?你们120在搞什么,说了要?送华山医院——”“全部让开!”斯江大吼一声。陈东来都吓了一跳。陈东珠和曹盈盈站起来腾出两个位置。“没事,人还有气。”陈东珠全然没了昔日的意气风发,一脸迷茫,轻声说了一句。曹盈盈解释:“姜珊给外?婆做的人工呼吸,好像没事了。”斯江蹲下身,探了探,陈阿娘还有呼吸,脖颈上一圈紫红色淤痕十?分?扎眼?,心跳十?分?不?规律,双眼?半睁半闭,对外?界却毫无反应。
“麻烦大家都让一让,斯好,你去开个窗,透点新鲜空气,斯淇,把?我给阿娘买的那个长的鸭绒衫拿来,毛毯太重了,”斯江站起身吩咐了一圈,看向陈东来,“爸爸,你跟120说了救护车进不?了弄堂吗?”陈东来一怔:“没——”“你再给120打个电话说明情况,请救护车开到延平路的弄堂口,斯民,你跟斯强上阁楼把?斯淇的床板抬下来,记得连着被?褥子一起,我们得把?阿娘抬出去。”“还是等救护车来吧?他们有担架——万一他们停到武定路或者康定路呢?”陈斯强踌躇着嗫嚅。“到弄堂口等能节约一刻钟时间,不?会送华山医院的,肯定是送静中心,”斯江头也不?抬地吩咐斯淇,“帮我把?阿娘扶起来,对,就这么反着穿,不?漏风就行。”众人默默地看着斯江,暗自庆幸她没追问阿娘为什么会自杀。救护车呜啦呜啦地停在延平路上,陈阿娘被挪进?救护车里,家属只能跟一个,斯江上了车。陈家众人看着车顶闪烁着远离,各有心思。“斯江带钞票了伐?”陈东来拧着?眉问斯好。斯好摇头:“伊没背包,我回去拿。”陈斯民拦了一部差头,问谁跟他们一起走,陈东珠和曹盈盈跳了上去。差头车尾灯也迅速消失在转弯处。陈东海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定定地在马路牙子上站了片刻,一转头看到缩在后面?的陈斯强王倩两口子,一抬手还想再揎儿媳两记耳光,看到被她?抱在手上的孙子,手又跌了回去,跺了跺脚:“看什么看?快点回去拿包,帮老太太收拾点衣裳送去医院。”末了又加了一句:“一点山水都勿会看,册那。”王倩先头吃了阿公两记耳光,见他手一抬就心惊肉跳,赶紧搂紧了儿子,再想到先头阿娘的惨烈模样,不由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连打了几?个寒颤。斯好跑回顾家,三言两语把事情?交待了,翻开衣帽架上斯江的包,确认钱包卡包都在,刚拿上要走,听周善让在里间喊:“斯好你等等,我给你姐拿几?件换洗衣裳还有毛巾牙刷擦脸的东西,她?这两天恐怕会守在医院里。”顾北武把手里的包递给斯好:“她?的手机充电器还有这几?天在看的资料都收拾好了,你一起带过?去。”顾阿婆连划了好几?个十字:“上帝保佑哦,上帝保佑啊,还好人没事,她?怎么熬到今天还想不开呢,自杀是?要下地狱的呀。”顾西美还在犹豫自己是?跟着?斯好去还是?不去,见善让北武已经帮斯江理好了物品,看起来?他们倒比她?更熟悉斯江更熟悉这个家,正不自在着?,斯好已经咚咚咚奔下楼去了。南红随手拈起一张麻将?牌,指肚搓了搓牌面?:“发财。”亮出来?,确实是?一张发财。“富贵由天,生死有命,”南红淡淡地道,“活下去也未必是?好事。”“呸,大过?年的你这张嘴还这么讨人嫌。”顾阿婆啐了她?一口,又和北武善让感慨起陈家的过?往来?,人老了,一旦开始追忆往事,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当年金司徒庙香火还蛮旺的,我跟你老子在庙门口拜的天地,绣的嫁衣和红盖头一直放在家里,运动的时候斯江阿娘揭发我搞四旧,衣裳盖头绣鞋统统被抄出来?,烧了个精光,鞋尖上两颗东珠是?祖上传下来?的呢,被十一支弄的一个小畜生揪下来?昧掉了,我被剃了个阴阳头派去扫厕所。她?以为揭发了我她?就逃得掉?哼,我就也去告发老陈头帮国民党做过?会计,做什么抗日捐款的账目,几?十万几?百万大洋经手呢,结果她?还不是?跟我一起扫公厕了?我跟她?天天像斗鸡似的大眼?瞪小眼?互相?不理睬,神经病似的。谁想到后来?仇家居然变成?了亲家,唉,冤家哦!这么多年,打仗逃难熬过?来?了,运动也熬过?来?了,老陈头没了她?都熬过?来?了,重孙都抱上了,明明该是?享清福的时候,怎么——”顾阿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