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西美的头微微偏向右边,又迅速扳正,“我自?己?去景洪跟大哥说。”南红“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了餐桌上,霍地站了起来?。赵家三?兄弟吓了一跳,立刻坐得笔笔直,眼睁睁看着自?家姆妈一阵风似地卷了过去,扯起小阿姨,“啪”地一声脆响。“姆妈!”三?兄弟目瞪口呆。斯江和景生也呆住了。“你现在就滚,”南红横眉立目指着门外,“滚啊,你去景洪,现在就去,我看你有什么脸见大哥,大哥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没点数?你非往他心上捅刀子不可是不是?顾西美,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蠢的女人!你就不配姓顾!”西美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向斯江,诡异地笑了笑:“好了,你大姨娘帮你还了一巴掌了,你称心了?”斯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母亲的确有病,病得还不轻。“走吧,我陪你去派出所补户口页。”斯江不想再和她说任何话,直接拉着景生往外走。——周秘书是中午到?的,带来?了西美的药,说前几天孙骁就发现西美在电话里情绪有点激动,怕她出事,所以赶紧接她回北京疗养一段时间。西美却坚持要去景洪见东文最后一面,周秘书没辙,打电话请示完,表示自?己?会全程护送,让顾家人放心。南红给北武打了电话,把西美撕户口本的事说了。北武说:“好,让她来?见大哥,有话当面说清楚。”“你要跟她说话吗?”“不用了。让周秘书看着她点,按时吃药。”景生和斯江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暗,斯江两眼红肿,景生倒看上去还行。得知西美已经去了景洪,斯江什么也没说,一个人下了楼。赵家三?兄弟要追上去,被景生拦住了。“派出所的存档里没我,”景生苦笑着告诉顾阿婆和南红,“没什么理?由,就是没我户口迁进来?的记录,农场以前开的准迁证、收养文件什么的都没了,要回景洪重新?补文件。”南红一转念就顿足不已:“册那,我们就不该放她走!肯定是孙骁那个赤佬干的好事,还假惺惺地派人来?接她,绝对是怕我们找她算账。景生,明天你去区里去市里投诉!还有知青办也有底档的,我倒不信他能?一手遮天,册那xxxx。”“我们今天都去过了。”景生揉了揉眉心。斯江今天在两处都和工作人员起了争执,还哭了一场,但无疑没有任何用处。顾阿婆回过神来?,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造孽哦!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冤家,一天到?晚的不让人称心!就知道为难囡囡,你们结婚,关?她什么事!她还去找老大!她真是要气死东文啊——”顾阿婆气极而泣。
斯江拖着疲惫的双腿从万航渡路一直走到?静安寺,周边在造的高楼大厦已经停止了作业,静默的塔吊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城市,下班高峰的车流堵住了好几条马路,红灯转了绿灯,斯江随众穿过马路,静安公园门口的小摊贩已经开始卖充满气的巨型气球,马上又是新?年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静安公园门口的西边开了一家墨西哥烤肉店,音乐热烈奔放,这会儿?灯火通明座无虚席。斯江手里拽着巨型气球的绳子,静静凝视着对面静安寺明黄色的围墙。静安寺在扩建,西边一大半围着施工围栏。在斯江印象中,这座庙一直在施工,以前去吃素面的时候得沿着窄窄的通道排出去很远,排队二十分钟,吃面五分钟,隔壁就是工地,咣咣铛铛地吵得厉害,还有刺耳的电钻声毫无预料地就来杀一通耳朵和心脏。她?们一帮人挤在一张桌子上吃面,听个话得把耳朵送到别人嘴边。但那些人的面孔竟然已经都模糊不清了,除了景生。她?以前其实在校外吃午饭并不想叫景生一起,都是李南她?们怂恿威逼利诱,趁着景生早点?心时间?给她?送鲜肉大包的时候越俎代庖地邀请他。景生从不说不。无论在静安寺还是富春小笼还是校门对面的大排面面店、愚园路上的牛肉煎包、华山饭店……他?都在,一直都在。但现在,他?变成了“不存在”,这个城市把他抹去了。她们把他抹去了。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斯江明白?,又不明白?。她?从来没有痛恨过谁,哪怕毕业的时候被举报,她?也只觉得那人太可悲,但今天她?真是恨透了。“公平呢?公正呢?公开?呢?”她?对着面目模糊的人群哭着吼叫,毫无用处。斯江第一次直面这样的痛苦,无法忍却无可奈何,也许孙骁只需要一个电话,甚至是他?的秘书打一个电话,就能轻而易举地安排。也许他?有理由,也许他?根本不需要理由,只是展示权力?的随心所?欲而已,斯江所?见过所?听过的是大舅舅曾经雪中静坐绝食,怒骂副总理,赢来了云南知青返乡的政策,是小舅舅从报纸收音机里触摸到时代的脉搏,抓住机会考上了北大,但她?呢?高考的时候她?屈服了一次,她?没有争取,毕业的时候她?抗争了,却还是头破血流,最后依靠权力?的更?替重新?获得了毕业证书,这并不能令她?对权力?趋之若鹜卑躬屈膝,她?只会更?加厌恶这卑鄙的被默认的规则。对于那个已经全然?是陌生人的母亲而言,她?和斯好不是曾经和她?日夜相处十几年的斯南,大女儿?唯一的价值是装点?她?,让她?有面子。一个年轻妇女骑着脚踏车从马路牙子上逆向而行,后座上的小女孩渴望地看着斯江手里的巨型红气球,她?依依不舍回头张望的时候,左脚被车轮绞了进去,顿时大哭起来。伊姆妈立刻停了车,问?了两句后大声训斥起小姑娘来,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斯江跑过去,把手里的气球递给她?:“囡囡,覅哭了,来,姐姐送侬只气球好伐?”小姑娘泪眼?涟涟地捏住气球绳子,看看自家姆妈。年轻妇女对着斯江却客气又热情:“格哪能好意思呢!”她?板着脸转向女儿?,“就是侬呀,私噶勿当心(自己不小心),就晓得哭!快点?谢谢大姐姐。”小女孩抽噎着说谢谢。斯江笑着摇头和她?说再会。大大的气球渐渐远去,突然?朝空中飞了上去。“啊——?”斯江追了两步。那个年轻的母亲没有再停下来,小女孩的哭声和她?的叱骂随风飘来。“对勿起呀。”斯江有点?内疚。——希尔顿宴会部的徐经理为难地翻着预定表:“陈小姐,这几天真的都排满了,没法临时加您的婚宴,实在对不起,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