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眼神?一溜一溜的,看也不敢正眼看她,瞄一眼脸就通通红。也住在万春街的吴茗兰和王思楚躲在斯江身后看景生,怂恿她跟大家一起去吃豆腐花。“阿哥,陪吾一道去好伐啦?吾请侬切。(陪我一起去好不啦?我请你吃。)”斯江双手合十,两眼闪着星星,嘟着嘴发嗲:“吾保证三口就切(吃)光,切好就回去做题目。”“烫色侬。”景生冷笑?了一声,双手插袋就往东走,走了两步回头看这帮小学生还傻不拉几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只?能喊了一声:“去吃豆腐花。”三个小姑娘高兴得抱在一起跳了两跳,又开始叽叽喳喳聊了起来。“喂,周嘉明,你爸妈好厉害啊,开了个这么大的店。”吴茗兰绕到?周嘉明身边:“我们拿了这么多东西,你爸都不肯收钱,太不好意思了,早知道我只?拿一样。”“没,没事。”周嘉明腼腆地?低下头:“都是同学嘛,不好收钱的。”斯江也是觉得不好意思,坚决只?肯拿了一块橡皮,她掐了吴茗兰一把?,瞪了正在做鬼脸的王思楚一眼:“周嘉明你得跟你爸说,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这样我们以后都不敢来这个市场了,你给我们便宜点就很好了。今晚你的豆腐花我来请啊。”“真的没、没事的,你,你以后来吧,来,给你进?、进?价,一、一定要?来!”周嘉明一急就有?点结巴。前面走的盛放回过身来阴阳怪气地?学他:“斯、斯江,你,你一定、定要?来呀。”斯江抬起腿踢在他屁股上:“盛放你太讨厌了!”赵佑宁转身说了句不好意思,胳膊一伸,把?盛放夹在咯吱窝里捶了一通。周嘉明涨红了脸,抿着嘴不吭声。斯江觉得有?点内疚,便又问?:“对了,你们一班的同学来过了伐?”“嗯”。斯江绞尽脑汁,好歹又憋出了一句:“你们家卖的玩具品种真多。”“嗯。”旁边的吴茗兰噗嗤笑?了:“周嘉明,你不是要?送新年贺卡给斯江的吗?怎么没给呀?”周嘉明的脸红得发紫,又怕一开口就结巴惹笑?话,嗯了两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斯江从?自己布包包里摸出一张小卡片递给他:“这是我送给你的,祝你新年快乐,谢谢你送给我们这么多新年礼物。”周嘉明激动?地?接了过去,手一抖,没拿稳,掉地?上了,他赶紧蹲下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借着路灯打开一看,粉红色的卡纸上面画着一只?胖胖的土狗,笑?得很滑稽,旁边写着工整的花体?字“新年快乐”。落款:陈斯江,1981年12月31日。“这、这是你、你自己画、画的?”周嘉明更激动?了。“是啊,你可别嫌弃。”斯江笑?着又从?包里拿出几份,发给赵佑宁吴茗兰他们,故意不给盛放:“来来来,陈斯江牌手工新年贺卡,祝大家新年快乐。”她今天收到?太多贺卡,却一张也没买,所以赶着做了一堆,想着晚上遇到?同学们回个礼,结果被制霸公园的迪斯科阿飞们一搅和就忘了,现在刚好解了周嘉明的尴尬。斯江跑到?最前面,扯了扯景生的袖子?,讨好地?递上一张:“阿哥,这是送给你的。我自己做的,外面买不到?哦。”景生睨了她一眼,接过来看了看,又好笑?又好气,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心酸。“看不出你挺会省钱的啊。”
斯江得意起来:“当然啦,外面一块钱三张,我画了二十张,省下七块钱,能买三本书呢。”景生一愣:“一块钱三张贺卡?”“是呀,哦,也有?那种好看的要?贵一点。”景生松了口气。“最贵的卖一块五三张,那我可省得更多了,我怎么这么厉害呢,哈哈哈。”斯江笑?着跑回同学堆里听大家表扬,又故意去嘲盛放。盛放乖乖地?向周嘉明道了歉,立刻拿到?了陈斯江牌手工贺卡,这下皆大欢喜。买东西从?来没吃过亏的顾景生同学,坐在豆腐花摊上时还在疑惑,他好像只?看到?那堆贺卡边的纸条上写着15,那个3张到?底去哪里了?被什么挡住了还是被人不小心撕掉了?怪不得摊主收下三块钱的时候愣了愣,说了好多声谢谢。“阿哥,竟然还有?甜的豆腐花呢!我从?来没吃过。”斯江的脑袋骤然戳到?他眼皮子?下头,大眼睛眨呀眨:“阿哥,我已经吃了一碗咸的,还吃了一根油条,再要?一碗我怕吃不下,阿哥——”她尾音一拖,景生手臂上就一层鸡皮疙瘩:“知道了知道了。”斯江笑?成一朵花:“阿爷,麻烦这里再要?一碗甜的豆腐花。”吃好豆腐花,斯江掏出小钱包:“我来我来,今天我请客。”周嘉明和赵佑宁同时站了起来:“不不不,我来我来。”两个人手里各举着一张大团结推来推去,谁也不肯相让,还要?挡着斯江。景生喝完斯江剩下的大半碗甜豆花,站起来走到?老伯伯面前,刚想直接付钱,想起贺卡一块五三张,于是他伸进?裤袋里的手又伸了出来,直接拿过赵佑宁手上的大团结递了过去:“麻烦算一算几钿。”赵佑宁高兴地?松开周嘉明,一巴掌拍在景生背上:“谢谢阿哥。”景生斜了他一眼,这家伙,谁是他的阿哥了,真是。“自己拿好找钱。”景生一脸冷漠,抄着裤袋往回走:“斯江,去看放烟花了。”万一再炸了人,除了他估计没人能护得住这个木咚咚的小戆徒。千禧年的前夕,1999年的最后一天,斯江加班到很晚,拦了一部差头(出租车)回?万春街,经?过静安公?园的时候看见一群群学生簇拥在公园门口,不少女孩手里都拿着气球,气球特别巨大,七彩缤纷,但比不上少年少女们的笑颜灿烂。青春,突然以这样的形式猝不及防地重现在她面前。81年最后一夜的那场烟花,绚烂到极致,还有那碗甜得发齁的豆腐花,还有贺卡上笑着的狗子,她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后来?她们每一年都会在静安公园门口集合,都会买气球,都会沿着南京西路往外滩走,都会在过了西藏路后在汹涌的人潮中失散,甚至她连斯南都找不到。可有一个人总一直在她身边,她从来?没被挤丢过鞋子,也没被撞到过。她以为是她的运气好,却从来?没想?过他就是她的运气。收音机里传出听众点播的歌曲:“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