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正靠坐在床头,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晕,冲着他们微微点头,即使在这种时候,也十分儒雅。而他身边,有两名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分别是石母给他找来照顾的医护人员,哪怕是“没办法”了,但以石家的条件和一位母亲的心,也不可能真的就不管儿子,床旁还放着各种抢救设备,是石磊不愿再用。
想着,清音也没浪费时间,赶紧给他把脉,看了看舌苔,吩咐秦解放查看他的胸水情况。
秦解放这段时间的理论没白学,胸腹部触诊和听诊都学得有模有样,“双侧胸廓饱满,呼吸运动减弱,语颤消失,第4肋以下叩浊音,呼吸音消失。”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胸水量好像又莫名其妙增加了。
“清姐,要不我去找我爸,看能不能把b超机给搬到床边来?”这种病情放大医院都是要准备抢救的,清姐还这么淡定,让他心里十分纳闷。
要说不知道病情的严重性,那是不可能的,清姐中西贯通啊,可要说知道吧,她还能……嗯,就见清音戴上手套,取了一点地上还没来得及打扫的呕吐物,看了看,闻了闻。
这副不紧不慢的态度,好像就跟平时看个感冒咳嗽一样,从容,淡定。
“小曼姐从我的袋子里挑十颗肉厚的大枣,加半碗水煮上,大火。”幸好,这是在石家,锅灶齐全。
而一直在旁边的一医一护,瞪大了眼睛,他们的震惊不言而喻——这种时候还看中医,是来搞笑的吗?
他们看向石父,见他只顾着看儿子,于是又看向石母,石母捂着嘴哭,眼神呆滞,目光与他们对上,也很快别开,似乎是不得不接受这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治法。
好嘛,他们也就不多话了,这种时候出来阻拦那就是来背锅找骂的,他们就在一旁帮着给石磊掖掖被角,整理一下医疗设备,寻思着熬到天亮就有人来换班了。
苏小曼挑出大枣,清音又从带来的几味药物里找出大戟、甘遂和芫花,“来,解放帮我这三种各称一克出来。”
“啊多少?”秦解放怀疑自己的耳朵。
“一克。”
秦解放诧异极了,一克那是啥概念啊,他跟诊这段时间知道,清姐药量有轻有重,但最轻的时候,即使是小孩子也会用三克五克,一个成年人,每味药只用一克,加起来总量也才三克,“太轻了会不会……”
清姐摇头,“甘遂、大戟、芫花都是力量非常迅猛的泻药,用量过大我怕他承受不住。”
秦解放这才想起来,前几天的《中药学》课本上好像有这么几味药,是用来攻逐水饮的,再一联想清姐昨天对石干部的诊断也是悬饮病,脑海里那些原本觉得杂乱无章的细节,忽然就被一根绳子串起来一般,“懂了。”
小伙子做事很细心,拿出称中药专用的秤,小心翼翼放了一点点药材上去,添了减,减了添,生怕多出零点零一克,又怕少了零点零一克,成功之后额头上都是汗珠子。
清音也不笑话他,作为一名合格的大夫,如果连这这点耐心和责任心都没有,那趁早不要学医。
称好之后,清音又吩咐他研磨成粉,没有带药碾,只能包在纱布里,用手指力量碾碎,确实需要青壮年男子才能干。
等这边好不容易磨好,那边锅里的大枣也煮烂了,苏小曼照着吩咐将大枣捣碎,让枣肉足够的尽量的浸泡在汤汁里,等温度不那么烫了,清音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解放,扶着石干部。”
“小曼姐,把枣汤端来。”
温热的枣汤,兑着细细的粉末,给石磊喂下去。
幸好,枣汤的味道比较浓郁,不算难闻,入口也还能接受,他倒是没有干呕或者呕吐。
等半碗枣泥汤都喂完,没办法平卧,就让他原样靠坐在床头,几人就这么静悄悄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要在平时,石磊肯定会开两句玩笑,让大家放松一下的,但现在的他,连喘气声都是粗重的,仿佛一台即将停摆的破钟,只能冲他们抱歉的眨眨眼。
石母的眼泪“唰”就下来,轻轻抱着他胳膊,“会没事的,啊,小磊一定会没事的……”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自己,还是石磊。
“你说明年国庆节基层工作结束不想回来,还想在基层待几年,我也不犟了,你想待几年就几年。”师父也是红着眼说。
在场众人听着也是眼眶发酸,好好一个年轻人,要真就这么去了,老天爷也太不长眼了吧。
秦解放心大一点,此时还有一个更关心的问题,小声问,“清姐,刚才你用的是啥方子来着?”粉末用枣汤调服,这个服药方法十分特别,他跟了这么长时间,确定清姐还从未在临床上用过,所以十分好奇。
中医,似乎总在他觉得自己摸到点门道的时候,又冒出一堆知识盲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