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瑶冷冷地看着这个曾经绑架过自己的人,看着他在腊八施粥那天,异常得意地跟在自己的奔马之后,跳跃于一侧的屋顶之上,仿若蚂蚱一般,骇人得紧。可这会儿眼前这人,却宛如烂泥一般……
烂泥?
苏沐瑶的脑海里想到这个词儿,忽而想起刚才在偏殿之外,听见温衍也是用这个词儿来形容尤雪绒的。当下,她本是讥讽的唇角又上扬了几分。
这两个人,还真真是有缘吶!
眼前,杨树向温衍讨了一口凉茶喝了,方才缓过了心气儿,可这会儿他依旧身体瘫软乏力,站不起身儿来。许是解穴之后血脉重舒,这会儿竟是满身是汗,气喘吁吁。他也只能斜倚着桌案边儿,将这些年跟在尤澈后头的所有经历给说了出来。
“师父,我今日之所以跟着尤澈后头,实在是非我所愿。”杨树叹息一声,道:“你还记得吧?当初我认识尤澈,是在你的宅子里见到他的,当时他来求你给个为他母亲治病的药方。”
苏沐瑶瞬间抓住了细节:“尤澈的母亲?是生了什么病?”
灵火上仙说:“做姑娘时,因为遭遇长期的冻寒,导致身子骨不大好,较为虚弱,后来生下尤澈兄妹二人后,她又感染了风寒,断断续续地好不透。听说,他母亲因为是在尤家做小的,地位卑微,寻常总被尤家人欺负,病根就落下了,等真回过神儿来求大夫,也没有医者能治了。也不知当年的尤澈是如何知道我的,小小的年纪自己骑了个独行马儿去了边塞寻我,求我为他母亲治病。”
苏沐瑶着实意外:“他这般心狠,没想到,竟然是个孝顺的。”
灵火上仙点了点头,道:“那会儿他年岁虽不大,左不过十岁前后的模样。我也是念在他孝顺,就跟杨树一起,快马加鞭地来了趟京里,但瞧他母亲的模样,就算是有药方子也是不久于天……不过杨树,当时我们从尤府离开后,就不曾再见过尤澈了,你又是什么时候跟他联系上的?!”
“就……就是那会儿啊!”杨树许是这会儿身子骨恢复了些许,这会儿竟是支支吾吾地,又不肯说了起来。灵火上仙瞧见了他的这番不情愿,刚准备站起身来再去封穴,那杨树吓得赶紧道:“确……确实是那个时候啊,师父!我与他年岁相仿,从边塞到京里的这一路,也算是兴趣相投,相谈甚欢。后来咱们要回边塞时,他便许诺我,只要我什么时候再来京里就找他。”
灵火上仙死死地盯着他,没有回答。
杨树却是越发地委屈了起来,他闷声道:“这事儿真不赖我!两年后,族长往生,是你让我回一趟苗疆的!谁曾想,我走岔了路,找不到苗疆的方向,更找不到你交代的暗桩。师父,我当时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若非偶遇尤澈,我真的是差点儿就死在了离河的边儿上!”
“所以,你就把暗桩之事也一并告诉他了?”灵火上仙冷哼了一声。
杨树瞬间泄了气,耷拉着脑袋,仿若丧家之犬。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听见他闷闷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温衍和苏沐瑶对视了一眼,两人皆为不解,温衍好奇地问:“什么暗桩?”
灵火上仙喝了口暖茶,润了润喉,方才道:“杨树幼时生了场大病,他们族长特意带着他从苗疆到边塞去寻我,我见这孩子机灵,喜欢研究一些个草药,火石之类的,又想着,这孩子的病是需要长期医治的,便留在了身边。一来能稳住他的身子骨,二来也可以教给他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而杨树本就是他们族最后的根脉,那族长已是他最后的亲人。我想着他也太可怜了,便好心收了他为徒。”
杨树忽而抬起头来,不甘的眼睛望着她,大声地道:“可是师父,你为何要从头到尾地防着我呢?!为何那些治疗我的药方子,你从不肯给我透露全部呢?在你身边时,你亲自为我熬药,我感激不尽。可等我要回苗疆去见族长的最后一面,你依然不给我药方子的全部药材和剂量!只告诉我到了什么城镇,寻了什么药铺,说个什么暗语,他们自会给我下一个方子。所有的路线你都规划了个清清楚楚,可你就是没想到,我会走岔了路!”
灵火上仙不急不慢地喝着暖茶,没有回答。
杨树继续控诉道:“我独自一人走到离河边儿上,正巧旧疾发作,呼吸不能,行动不能。若非恰巧在客栈里遇到了尤澈,恐怕,我是真的会死在那儿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苏沐瑶终于明白了些许,她问道:“所以,你将上仙跟你说的路线,以及去什么城镇寻什么人,拿什么方子,全都告诉尤澈了?只是你没想到的是,尤澈虽为你寻来了方子,却也没有告诉你全部。而是从此以后,他拿捏了这些方子,来威胁你为他做事儿?”
杨树愣了愣,方才叹了声粗气,道:“太子妃娘娘冰雪聪明,正是如此!尤澈后来告诉我说,这些药方子前后十二个,每月一个,虽各有不同。但他发现,十二个之后,又是个循环往复。他还告诉我,师父不说这些药方子,实际都是在提防我,让我不要回师父身边了,只要从此为他做事,他会给我最大程度的财富和自由。可我不答应也不行,我独自一人不辨东西,看不懂舆图,去不了边塞,更回不了苗疆!更何况,药方子在他手中,只有答应了他,他才能每月一次,跟师父一样,亲手为我熬煎汤药……”
“若非我发现你心术诡谲,行踪不正,我早就会把药方子给你的。”灵火上仙缓缓地道:“想必,尤澈也正是发现了你这般,才如此利用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