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微风吹拂起洪老花白的胡须,他才忽然抬起手,倒了一杯茶,送到6斩面前:“先生莫觉得我固执,实则事出有因。”
6斩接了这杯茶,饮了一口放下,微笑着道:“洗耳恭听。”
洪老见6斩饮茶,面露喜色,心知6斩未曾瞧不起他,他看着一望无际的丰泽,将心中执念问出。
“大约八百年前,距离东海万里外的深山中,藏有一暗河,有龟在暗河开了灵智。”
听到这话,蹲在甲板上玩水的小雀儿顿时凑来,跟6斩并排而坐,兴致勃勃听着故事。
“须知蛇欲化蛟须走水入江,而龟族想更进一步,则需跋山涉水一步一步来到东海,那龟纵然修了数百载,可被天命所困,若不使用术法,那行到东海亦是千难万险的。”
洪老说到这里停顿片刻,他背靠在船舱之上,长舒一口气,才继续开口。
“那龟苦行了数十载,终到爬东海之滨,当时恰逢东海水灾,老龟借洪水游入大泽,救了上百性命,受百姓顶礼膜拜,周身竟光泽熠熠,原是有蜕变之相,龟族蜕变艰难,若向人讨封却简单许多。”
“蛰伏数百载,苦行数十载,如今有此机缘,老龟实在难以难耐,他救了许多人,讨个封总不是难事,谁料事情到这里,却有了变故。”
回想起当年之事,老龟眼底泛起波澜,他苦笑:“犹记那日暴雨滂沱,老龟顺着水势进了村子,碰到一位砍柴回家的樵夫,老龟一眼认出,这樵夫便是当初他救的人之一,他忙得探出巨大龟头,朝着那樵夫讨封。”
听到这里,那老艄公瞧着洪老的神色变了变,脸上出现肃然之色。
倒是老艄公的儿子一脸兴致勃勃,只以为是老人家在说些传闻故事。
“讨封是什么?”小雀儿好奇问道。
洪老捋了捋花白胡须,叹气道:“人乃万灵之长,若在渡劫时得到人的肯定,妖的劫难会少许多,需化作原形,询问人类自己看起来像什么,若人说像是人,那便能度过劫难,若说像龟,那劫难多半是失败的。”
“当时那樵夫看到龟头探出瞬间,似乎被吓了一跳,估摸着连救命之恩都忘记,他望着那老龟说道‘好大一龟头,乌龟’!然后闪电便劈下而来,老龟渡劫失败,被打回原形,被迫留在这片丰泽之中。”
说到这里,洪老周身气势略盛,似乎仍旧耿耿于怀。
6斩却不言语,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在6斩的目光里,洪老倒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外散出的那些气势,悄无声息的收了回去,他道:
“老龟救了上百人,那些人明明嘴上感恩戴德,转身却不思回报,将老龟数百载修行毁了大半,老龟如何能没有心结?可见嘴上说说是无用的,若是连祭拜都不肯,又如何知心中真的感恩河神庇佑?”
小雀儿眨了眨眼:“可老龟就是乌龟,他并没说错呀。”
洪老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喜。
6斩将杯中茶饮尽,望着面前老者,摇头:“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没明白吗?舍妹虽有些顽劣,可却也一针见血,讨封是要看缘法的。”
“何种缘法?”
“或者说不仅讨封,哪怕人类修者,想有大成也看缘法。”6斩望着他,依旧是淡定从容:“讨封缘法说难也难,可说简单也简单,需要碰到一个懂得这行的人。”
洪老眯了眯眼睛:“愿闻其详。”
“若是碰到懂行的人,知道你是在讨封,又承过你的救命恩情,想来是愿意帮伱一程的。可若是对方不懂讨封门道,他根本不懂你何出此言,又怎会给出你想要的答案?莫说是他,你若碰到的是舍妹,恐怕得到的也是这个回答,可她并无恶意,她是不解。”
“先生意思是,当日是老龟机缘未到?”
“是也。”6斩看向面前老者:“你可想想在你被劈后,那人是如何做的?”
洪老陷入沉思,从前时他显然没想过这些问题,如今听到,倒是绞尽脑汁想了一番。
好半晌才道:“他喊来村里人,将我清洗干净,抬着放入了丰泽之中。”
6斩微笑不语。
洪老没再说话,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看着水泽,就这般看了半晌,他忽然站起身,朝着6斩一拜:“先生说得极好,倒是老朽钻牛角尖了。”
“洪老不必拜我,我只是给你一个不同的思考角度,真实情况如何,只有洪老自身感触最深,不过看洪老如今,应当是成功蜕变了的。”
某种意义上而言,乌龟的蜕变有些像是‘进化’。
普通的乌龟就算修炼成形,可行事、说话却无法改变乌龟习性,总是慢吞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