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比当年了,野心逐渐消退,锐利不在,只想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当年缥缈主人帮他登上城主之位,让整个白下城都染上鲜血,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死得毫无价值,也悄无声息,他不想落到那样的下场。
请帖递了七八次,不知是赔罪还是骚扰,未东明被烦得心浮气躁,加上又从阿绮身上研究不出什么东西来,脸色难看得要杀人,他也的确打算好心出手,直接送那位白城主成就好梦——今日就一命归西。
可惜步子还没迈开,就被于观真拦了下来:“倒是不妨一去,这位白城主也许有我们想要的线索。”
“他能有什么线索。”未东明嗤笑道,“要是他干涉其中,尘艳郎会一点后手不留吗?”
于观真摇了摇头道:“他未必得到珍宝,可难说是不是见过装着珍宝的盒子,再者阿绮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两人又是夫妻,真有什么线索,想来知晓得可比我们彻底多了,不妨试试他。”
“这么说也有道理。”未东明蹙蹙眉,很快又舒展开来,“是我粗心,要是真随性杀了他,这事儿说不准反倒麻烦起来。有意思,你这人样样想得周全,偏偏不爱开口。”
于观真淡淡道:“话要在合适的时机出口,才能叫人听得进去,否则与空谈无异。”
未东明哼笑了两声,最终把帖子甩回去,将这场宴席应了下来。
白下城与丹阳城的地势有些相近,水路都极多,画舫是进不去小道的,白城主既是设宴赔罪,当然将所有繁杂琐事都包圆了,特意派了管家来接人,一路备足小舟与软轿。
管家接到命令时是三个人,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又多出个莫离愁来,幸亏他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没蠢到问出怎么多个人来。好在先走水路,小舟多站个人不打紧,就是准备的软轿数量不对,一时间不敢慢待,赶紧吩咐仆役划快船赶回去多找顶轿子来。
未东明原先包下的是艘楼船,足有三层,舒适归舒适,却吃水颇深,舱身坚实却过于宽大,因此没办法进到城里来,平日要么停在港口,要么漂泊于湖面河道之上。
白城主请他们换乘入城的是条摇杀船,因船身娇小轻便,行动之间极为迅速,由此得名。
船虽小了许多,但该有的一样不少,罗帐绣帘,软塌高枕,这会儿刚近黄昏,管家就燃了些香料,将帘子撩开,又把窗户支起,好让他们看见外头的风光。
船娘烹了春茶奉上,于观真揭了揭茶盖,轻抿一口,倚在窗边往外探头瞧去,却意外看见远山处有尊巨大的神女石像,粗略来看,神女的体型与现世的乐山大佛相差不远,不过与山体相连,显然是一尊按照山势走向所修的石刻造像。
于观真之所以能看出性别,是因为石像的衣裙、飘带,甚至于眼角的花钿都清晰可见,娇美灵动的姿态栩栩如生,她大半个身体都是倚靠着山,因此看起来似在舞动,而不是乐山大佛那样坐立着,有一只手做兰花指别在眼波处。
“那是什么石像?”
管家探头一瞧,当即乐呵呵笑道:“噢,那是神女像,是了,的确是这个时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刚好。”
什么时辰快到了?
还没等于观真开口询问,就看到远方日头西沉,正在缓慢坠入深海的金乌如一颗璀璨的金珠被神女拈在兰花指之间,将她那慈悲的脸庞照得无比超凡,连同眼角的花钿都异常清晰。
这下于观真说不出话来了,他急促地呼吸几下,一时间被这种宏伟壮观的盛景震撼住了。
船舱里的另外两个人也一道探头看了看,未东明奇道:“她看起来好像新了点,你们城主翻修过了?”
未东明大半个身体都探出去了,他自己半点不担心,倒差点把管家吓得魂飞魄散,不知道该不该把人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