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来,三大宗门一直维持着相当的平衡,掌门人之间也多是好友,只是自亦正亦邪的缥缈主人成功开宗立派,三大高手只剩下崔嵬一人之后,九幽君与赤霞女相恋成孽缘,三宗的关系就彻底微妙了起来。
于另两宗来看,当初崔嵬口出狂言倒姑且算是应九湘伤心之下口不择言挑起的事端,可是九幽君杀人无疑是赤霞女执着于儿女私情而铸下大错,剑阁有管教不严之过;如今缥缈主人竟与赤霞女同上剑阁,甚至有风声说是他为救九幽君而来,这就不由得他们不怀疑剑阁是否真打算同流合污,放纵赤霞女再一次因私忘公。
应九湘与长宁子对此事颇为担忧,这才未递请帖,擅自拜访,免得剑阁提前做好准备,将他们敷衍过去。
掌门寒暄了几句,又吩咐下去:“来人,上茶。”
“不必,陆常月,我们今日来不为吃茶。”应九湘冷冰冰道,她容貌生得甚美,仪态高雅雍容,只是满头青丝白了小半,看上去颇见沧桑,“咱们三大宗门向来齐心合力,为苍生黎民奔走,这些年来不知铲除多少肆意伤人的妖魔,惩治多少祸乱人心的邪佞,如今剑阁莫非要背道而驰,与缥缈峰那类邪门外道同流合污?”
不管应九湘想不想喝茶,弟子们还是奉上了茶水。
陆常月道:“严重了,应道友何出此言?”
“有人亲眼见到缥缈主人送赤霞女回剑阁。”应九湘面容冷若寒霜,“我与长宁子来时还问询过,那九幽君的老奴阿丑一同现身,还伤了数十条人命。哼,缥缈主人与九幽君有故,与剑阁素来不亲近,难道你要告诉我这几件事只是巧合不成?”
长宁子微微皱眉,他性情向来平和,不似应九湘这般咄咄逼人,温声道:“陆道友,莫怪应道友这般怒气冲冲,非是我们二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你我都知九幽君是何等凶恶,若叫他侥幸脱逃,再加上缥缈主人,只怕对人世间又是一场灾劫。”
二人软硬兼施,一时间气氛紧张,弟子们大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听此消息难掩讶异之色,只是无人喧哗出声。
“我自然明白此事是何等严重。”陆常月点头道,“其实纵然二位不来,我本也当发请帖邀二位前来商议有关缥缈主人的事。”
应九湘知晓陆常月并非油嘴滑舌之徒,脸色稍稍缓和,她行事向来雷厉风行,见陆常月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赶忙催促道:“陆道友何必吞吞吐吐,三派当初发下宏愿要齐心协力护佑苍生,言犹在耳,并非一句空谈。只要你无意助纣为虐,有什么难处只管说来。”
这时崔嵬冷哼一声,他惯来是大局里的刺头,哪里都少不了他的身影,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以应九湘最甚,除去剑阁弟子之外,另两大门派的弟子对这位传说之中的藏锋客向来是又敬畏又恐惧的。
他才只是稍稍出了个声,众弟子们都绷紧了身体,眼珠子都不敢乱瞧。
崔嵬性情喜怒无常,为人又冷傲无比,偏生实力强大,当初三大高手去其二,唯独他一人活下来。之后缥缈主人闭山多年,寸步不出,众人嘴上纵然不说,心中默认此乃崔嵬的功劳。
后来赤霞女与九幽君相恋,他一力担保,尽管最终姻缘成孽缘,可崔嵬的的确确如自己所言,将九幽君囚禁在剑阁数年。要不是九幽君的火脉特殊,恐怕崔嵬早就一剑将其了结,也不必今日的麻烦。
没有人能否认崔嵬的功绩,也无人可用责任、正义、对错来束缚他。
宗门内有这样一位狂妄自傲的强者固然很好,却也同样头痛,应九湘每次见到崔嵬,就会觉得现在还能笑口常开的陆常月十分适合修佛。
长宁子以眼神安抚了下应九湘,和善开口道:“不知藏锋客有何赐教?”
崔嵬简洁道:“没什么赐教,你们所说的话,师飞尘已说过无数遍,只会更过,不会更少,只是这麻烦拖到今日都解决不了,我倒想听听你们的打算。”
“崔嵬。”陆常月喝止他,“二位见笑了。”
长宁子倒不觉得冒犯,实际上这还算是崔嵬这些年来较为和善的一次了,他温声道:“果真有所隐情,到底是什么麻烦,竟令藏锋客都为难?”
“他确实应该为难。”
犹如石破天惊般,殿外出现一道人影,身形修长高挑,衣袖带风,澹然若深渊之静。
应九湘的脸色一变,乍见杀夫仇人,怒气顷刻间涌上心头,好在她很快调解心性,忍耐下来,静静看着对方走到了大殿之中:“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不就是为我而来。”于观真失笑道,“怎还问出这样的问题。”
应九湘自觉失言,于是转头看向陆常月,等待对方给出一个回答:“陆道友,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观真缓缓道:“我人就在这里,难道你们不该问我?”
“哼,难道我问了你就会直说?”应九湘冷笑一声道,“尘艳郎,别将我当做未启蒙的孩童一样好骗,我虽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留在剑阁之中,但莫要以为我如陆道友这般好说话,无论你打什么如意算盘,都是痴心妄想。”
“这倒是巧了。”于观真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坐在了一张椅子上,他端起茶水轻嗅,又慢慢抿了一口,冷淡道,“要不是赤霞女强行带走我的徒弟,我还真不愿意来剑阁做客。”
他满面厌烦之色,只要长了眼睛就看得出来缥缈主人的心情不佳,这倒是应九湘与长宁子不曾料想过的局面,众人目光齐聚在赤霞女身上,只见她目光凛凛,与平日并无不同,二人向陆常月求证道:“当真如此?”
“不错。”陆常月苦笑道,“二位道友不必困惑,我正要说起这件事,你们可还记得缥缈主人门下曾有一名弟子血洗了天江武家。”
“自然记得。”
“唉,说来惭愧,这名弟子幼时曾想拜入剑阁门下,可我认定他戾气太重,将他赶出山门。”陆常月叹息道,“如今想来,都怪我当时一念之差。”
长宁子困惑道:“陆道友这是哪里话,此子性情凶蛮狠辣,实在世所罕见,当说是陆道友高瞻远瞩才是。”
“这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应九湘很是不快,不过她反应倒是很快,忽然道,“莫不是此人行凶时叫赤霞女抓住?”
陆常月叹气道:“恰恰相反,正是这名弟子感念崔嵬当年的恩情,得知丑奴来求缥缈主人出手搭救九幽君后,竟隐瞒消息,忍受火毒之苦,将我门中与丑奴勾结的弟子杀死,又传口信给赤霞女。丑奴眼下已自绝而死,世上除了九幽君再无人可救他性命。”
应九湘不敢置信,嘴唇动了动道:“这……”
于观真抱着手冷笑道:“护佑苍生,扶危济困,三大宗门果真是好仁义,既是齐心协力,如今,准备给我一个怎样的交代,希望不是嘴上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