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这些事,一旦提起来就像是找不到线头的乱麻。“对了。”裴旭天酒喝多之后,话也格外多,“之前说要登门给江攸宁道歉的,一直都没去。”“哦。”沈岁和说:“那你有时间记得补上。”裴旭天笑,“那会儿你不是说江攸宁状态不好么,我怕给她添堵,后来你把自己的工作量往我这儿塞了那么多,我都忙忘了,这会儿补总感觉奇怪。不过,我让你递礼物给江攸宁,你递了没?”沈岁和忽然一懵,“什么时候的事儿?”裴旭天:“……”他详细地说了时间,说了礼物,沈岁和仍旧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沈岁和想起一件事。他忽然道:“陪我去趟芜盛。”-夜里十二点半,两个喝醉了酒的男人打车从东二环去,车费78。江攸宁之前已经把钥匙给了他,只是还没过户。他开门进去,久未住人的地方空气中全是烟尘。他挥手扫了扫,尔后开灯。客厅里的物品陈设还和原来一样,只是空旷了许多。沈岁和进去后直奔书房,两排书架上什么都没有,似乎一闭上眼还能看到原来满满当当的书。上边有他的法律专业书,有经济学,有哲学,还有江攸宁的名著、小说。可现在,什么都没了。他只扫了一眼便走到左边的书桌。这个原来是江攸宁的,也摆满了东西。台灯、书签、笔筒,如今也空了。他半蹲下拉开了书桌最下边的柜子,只见一个银白色的礼物安静地躺在最角落的位置,上面已经荡了一层灰。江攸宁没拿。或者说,江攸宁没看到。他把盒子拿出来,轻轻吹了口气,尘灰往空气中扬。裴旭天站在书房里,“你们家这里格局不错啊,还有两个书桌,你跟江攸宁一人一个?一起工作?”沈岁和低声应了句,“嗯。”原来有过。刚搬来的时候,江攸宁想了换工作的想法,读书特别认真。每次休息日,两人都会在家看书,还有,他请了一周假那会儿,两人在书房里状态同步,不是看书就工作。说是工作,但每次他注意力都不算集中,他总担心江攸宁出事,所以目光时不时往江攸宁那边瞟,却又只是一瞬便收回来,怕她觉得自己将她特殊化对待,从而导致她心理问题愈发严重。如今想起来,那时午后的阳光温暖又美好,他内心平静。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他很喜欢那样的生活。平静、安稳、细水长流。跟江攸宁在一起,他总是能感觉到细水长流的美好。她像是温柔的水,流经他的四肢百骸,无声浸润他的生活。“这是什么?”裴旭天盯着他手里的东西问,“你给江攸宁留的临别礼物?”“不是。”沈岁和这会儿没心情管地上脏不脏,他盘腿坐在地上,想了会儿又道:“也算吧。”“到底是不是?”裴旭天直截了当地问。“情人节礼物。”沈岁和低着头拆开了那个礼盒,指腹沾染了灰,“当时放在这儿想给她当惊喜的,后来就……”“离婚了?”裴旭天皱眉,“老沈,你挺混蛋啊。”“嗯。”沈岁和说:“没办法。”他没办法。当时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答应了曾雪仪要离婚,本想着还能拖几天,给江攸宁一个缓冲。可他自己什么缓冲都没有。而且,在第二天他起床的时候,发现江攸宁枕头下边有根绣花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的,他脊背生寒。曾雪仪真的有千百种肮脏的手段,他防不胜防。最后,他当天把曾雪仪送走。他跟曾雪仪保证,他会离婚的。他一定会。他能报警,但警察问缘由的时候他该怎么说?因为我妈想让我离婚所以千方百计想害死我妻子?这多荒谬。他是曾雪仪唯一的孩子,是需要担负赡养义务的唯一人选。他是曾雪仪一手带大的,无论承不承认,他都算是既得利益者。哪怕他不愿意,甚至宁愿曾雪仪当初把他弃养,但现实就这样,他被曾雪仪养大,所以需要对她尽心尽力。当时,他是真的护不住江攸宁。因为不能让她死,也不能让江攸宁伤着。他只能满足曾雪仪的要求。曾雪仪永远能拿捏住别人的软肋。也永远过分到触碰人性的底线。可她,是生他养他的那个人啊。他如果真的冷心冷情,在她第一次用自杀来威胁他的时候,他应当就遂了她的意。其实,他真的有过任她死,不救她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