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乍起,殿内的烛影猛地晃了几晃。暗色里的宗庙静得骇人,偶有老鸦粗哑难听的叫声骤起,更是叫人头皮一麻。燕宫内外殿之间大多由十二扇隔扇纱橱断开,便是兰台的木纱门亦是类似的构造,棂条内外两层,中间夹纱,因而透过绢纱能看得见内里的人影。里头的烛光看得一清二楚,里头的说笑也全能听个一清二楚。初时,她们说的不过是些闲话。谈起从前在魏国的趣事,进而又说起入兰台之后的见闻,再后来议论起近日蓟城的局势,也不断挖苦着深宫里不受宠幸的美人。她们吃着肉脯,饮着热茶,你一言我一句,一惊一乍,并没有说什么有用的。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小七便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忽而听见里头的人压低声音,窃窃地笑了起来,“如今最可怜的就是章德公主了,孩子都不知道是怎么丢的,还眼巴巴地等着咱们公子来接,如今又生死不知。娘娘说的没有错,不过是个下堂妇罢了。夫人多谋,与魏使的一句话就把她打回了原形。”是素娥在说话。小七蓦地抬起眸子来,侧耳仔细地听着。又听见沈淑人嗤笑,“都一样是公主,凭什么她就是个雍容识大体的,我就是个不懂道理的?她哥哥让我不好过,我怎能叫她好过了?她若回了魏国,我留在兰台还有什么用?要做我就做魏燕唯一的纽带,谁都别想撼动我的地位!”继而又道,“我最厌恶的就是什么美人媵妾了,一个个狐媚东西巴巴地来与我争抢。既有了大营的事,按理说呀,你也是不能留的,你可知道?但你是个有主意的,我也便留你到现在,你可要知足。”素娥又笑,“是,夫人宽宏大量,不与奴计较,奴吃了教训,长了脑子,年纪又大了,哪里还敢再有什么歪心思?只一心侍奉夫人,在夫人手下讨口饭吃罢了。”素娥还道,“旁人只道是外头那个和大泽君一起杀了魏国的良造,却不知是夫人的手笔。”小七心头一跳,攥紧了袍袖。难怪那日平明在四方馆时,魏使要说什么“公主已经叮嘱过了”。原来魏使口中的公主,不是章德,是魏国的灵璧公主啊。素娥还道,“虽牺牲了魏小公子,但咱们公子回了国,夫人的地位便又稳固了五分,到底是划算的。”沈淑人还沾沾自喜的,隔着纱橱能看清她高高扬起了下巴,一副赏罚分明的姿态,“你也不必自谦,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我的手笔,却是你出了脑子出了力,该赏!”你听啊,章德的孩子,章德的希望,全都被这一对蛇口蜂针人面兽心的毁了。小七缓缓起了身,她的身影被正堂透亮的烛光拉得高高长长的。双腿跪得酸麻,仍旧稳稳立住了身子。里头的素娥见状扭头便叱了起来,“贱婢偷懒!奴去好好地教训她!”来啊。来吧。谁来,谁死,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是夜她就当着许氏祖宗的面,就替章德宰杀了这两个蛇蝎!里头的人不知何故,很快就扭着身子从青纱橱中绕了出来。母亲的桃花簪就攥在手里,小七就那么冷眼望着素娥。望着素娥那张姣好的脸凶色毕现,望着素娥那水蛇一样的腰疾疾冲来,望着素娥那高高扬起的巴掌就要扇下,一张脸已是横眉立目,面目狰狞,“阿奴!你找死!”那巴掌还不等落下来,电石火光的工夫,小七手中的桃花簪已狠狠扎进了素娥的脖颈。她不怕素娥肮脏的血污了母亲的遗物,她用母亲的桃花簪为最好的章德报仇,她高兴,章德该高兴,她的小侄儿该高兴,她的母亲也该高兴!素娥惨叫一声顷刻瞪大了眼睛,那巴掌就似被人抽了筋泄了气一般登时垂了下去。里头的沈淑人闻声大骇,呆怔当场,只知尖叫,整个人就似被人定住了一样,连动一下都不能了。那桃花簪啊,这么多年过去,簪尖原早已经磨得光滑了,哪里还能杀得了人啊!但仍旧被小七死死地攥着,用尽平生的力气往里扎去。刺破了素娥颈间细嫩的肌肤,又畅行无碍地插进了脖颈的深处。若遇了骨头,那便再加一把劲,用这股更大的力道插断她的骨肉,继续往前钻去。素娥的一双手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臂,妄图将她的手拨开掰断,口中咕咕噜噜地全都是血,眼睛却还往偏殿瞧着,不清不楚地叫着,“夫夫夫人救”救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桃花簪便“噗嗤”一声,把那毒妇的脖颈穿了个通透。那滚热腥臭的血溅了小七一身,叫那麻衣孝布也全都绽开了大红的花样。小七眸光尽是凛冽的杀机,沾了血的唇瓣却兀自冷笑了起来,怎么,老虎不发威,真当她就是个狸奴了。猛地将长簪拔出,复又死死地刺了进去,声音冷得亦要凝出冰来,“毒妇!去给我小侄儿磕头谢罪!”一个洞,一个洞,又一个洞,簪簪扎了进去,洞洞皆奔涌出血来,继而又哗哗地往四下流去。须臾的工夫,沈淑人已缓过了神来,用尽她吃奶的力气大叫,也用尽她吃奶的力气四下逃窜,“杀人!杀人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啊——”:()燕宫杀,公子他日日娇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