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痛彻骨髓的一眼把傅玉行打醒了。他整个人被定在原地,从头凉到脚,完全无法动弹,长久蒙盖在他们关系之上的一层遮蔽就这样被揭开。
她恨他。
从元丰九年的那个冬天开始,跨过了十年的这一天晚上,她一直恨他。
他们可以同生共死,她可以对他笑语晏晏,他们可以默契与共相互扶持走过这么多年,她会担心他、引导他,做他精神上的指引,带他走出泥淖。她还可以拿出一副长嫂的模样宽慰他,“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在心底深处,原来她一直恨他。
连被他不理智地触碰一下,都让她厌恶到浑身冰冷。
可她难道不应该恨他吗?
连他自己都恨他。
他们都是被困在元丰九年那个冬天的人,今生都无法走出来。
蔡旺生可以和红菱在一起,因为他并没有害死她的爱人,因为那个爱人不是他的亲哥哥,他这辈子至亲又至愧的人。
傅玉行踉踉跄跄后退,几乎是落荒而逃。
赵蘅既没有拦他,更没有喊他。
那晚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绵绵的寒雨。傅玉行走到街心,被深夜料峭的风一吹,那薄薄的一分酒意也彻底醒了,整个人开始感到一种浸在水中的凉意。
他回过头,去看那栋黑夜中的傅家宅邸,屋檐下一点灯笼的光,照不到他所站的这片阴影。
他就站在那片黑暗的街口,站了不知多久。
第二天,傅家家仆们看到他们二少爷湿淋淋地回来了。众人吓得又是熬热汤,又是拿衣服,问二少爷昨晚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怎么也不打一把伞。
傅玉行没有换衣服,而是径直来到赵蘅面前。
赵蘅在拨炭火,抬眼,也看到了他这一身湿透的头发衣裳,整个眉眼因为被水洗过,显得更加漆黑。
傅玉行在她面前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声音还带着些哑。
“大嫂,我考虑好了,我愿意成亲。”
赵蘅微微停顿,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继续拨弄面前的银炭,“你愿意做这个决定,是最好不过了。”
“接下来的事,只怕还需大嫂多多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