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吹过山野,带着北方大陆的微寒。当红鸦阿莫西从满面忧愁的老农,变成狡诈威胁的犬裔大酋长时,远在南方数百里外,上百艘独木舟终于从坦彭河支流上游的群山中冲出,停靠在水流平缓的河流交汇处。“主神啊!荒原的灰狼东行四百里长,高耸的山峦低垂数百人高。而如狼的勇士在这里登陆,冲出贫瘠又荒凉的谷地牢笼,终于来到这广阔又生机的绿野沃原!…”诗人巴拉莫摇摇晃晃,从坚固又有些破损的小舟上跳下,伫立在河边的浅草泽原上,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这四百里的坦彭河支流上游,河道位于山间,非常难行、落差很大、水流又急,可真是把他晃得有些头晕!好几次他的船还撞上了河滩,连小舟的前板都撞掉了几块。这上游的通航能力,浅底灵活的独木舟算是到顶了,再大些的桨帆船恐怕都会出事。缓了数息后,诗人巴拉莫深吸口气,睁大了风霜的眼眸,深情的看着满是绿意的土地。他甚至激动的跪在大地上,亲吻微腥潮湿的泥土。“啊!东方的千里沃野,坦彭大河的河边平原,瓦斯特克人的富庶田地!就连这河边的泥土,都带着股草木的香味,比荒原贫瘠的沙土,要滋润的多得多!这就是主神的庇佑,是大地母神的馈赠啊!…”“嘎…呱!嘎…呱!”几只大嘴乌鸦在天空中盘旋,发出格外嘹亮的呱叫。这种美洲特有的大乌鸦,长到足足半米,拥有着颇为修长的利嘴,更占据着小型猛禽的生态位。而此刻,它们瞪大了锐利的眼珠,俯视着河边陆续靠岸的小船,和船上不断走下的两足野兽,判断着是否会有食物与危险。这几年来,聪明的它们巡曳在这数百里的沼泽与平原间,已经见过了太多两足野兽间的厮杀,也吃了许许多多死去的尸体。而这些披着皮毛、戴着羽毛、拥有修长独爪的两足野兽,往往正是同类尸体的制造者,以及偶尔危险的猎鸦人。“先祖啊!赞美巴拉莫大酋长!他征服了这片东方的沃土,带着我们青丘大部落,终于从荒原与谷地中走出来啦!…”“喔!酋长姐夫,这里居然有这么多的水,有这么多的草和树!哇!那边有一个废弃的村庄,周围都有开出的田!…”“不错!真是好地方啊,比干旱的荒原好太多了!酋长妹夫,从今以后,这数百里的河边沃土,就都归我们青丘大部落了吧?!嘿嘿,你可要看着阿妹的份上,多照顾我们这一支瓜马尔部族…”“咦?这里原本的种地部落,那些什么瓦斯特克人呢?啊!酋长大爹,您不会要让我们来种地吧?…可我想去打猎或者厮杀!那才是部族的勇士该做的…”随着大群小舟的靠岸,数百名穿着草衣皮裘,戴着羽饰骨饰,背着大弓骨箭的犬裔头人,都一窝蜂的登上了岸。他们围着中心处的诗人巴拉莫,乱糟糟的行礼欢呼,口中喊着各种各样的称呼。大部分穿着普通、手持长矛的部落战士,都顺从的站在周围,齐齐喊得是“巴拉莫大酋长”。而少部分披甲带弓、挎着战斧的部落头人,则一股脑凑上前来。他们口中喊着“酋长姐夫”、“酋长妹夫”、“酋长大爹”,一个比一个亲近热切,倒是有趣的很。实际上,这样关系密切的称呼,自然是有来由的。巴拉莫出身联盟的平民武士家庭,自然没有贵族家族的家臣底蕴,也没多少靠得住的族中亲戚,能够替他把持十多二十万的部众。面对这样的情形,巴拉莫想出的办法,就是充分发挥自身的天赋,与投奔的各支荒原大部落联姻,一口气足足娶了二十多个部族贵女、贵族寡妇!这样一来,他就多出了好几十个头人身份的舅子,还有十几个成年半成年的便宜儿子。这些在部族中颇有影响力、地位不低的犬裔亲戚,就可以替他牢牢掌控各支大部落,甚至跟着他从军打仗,四处出征!“呼!都给我闭嘴!叫嚷个啥!没看到我在祈祷吟诵、向神灵寻求启迪吗?!…这么乱糟糟的聚在一起作甚?都分出几队人,去周围警戒查探!今晚就在那处荒村露营,提前收拾干净了!…”“遵从您!大酋长!…”“好的!姐夫!”“是!妹夫!”“听您的,大爹!”随着诗人巴拉莫的喝骂,乱糟糟的犬裔战士们,就迅速开始了行动。在一个个装备精良的头人率领下,犬裔战士们十几二十人为一队,往四面奔行散开。很快,一个个警哨就布置开来,巡逻的小队也登上了周围的制高点,完全表现出精锐犬裔的斥候能力。“呼,主神呀!我在荒原上漂泊了十多年,吃了那么多的风沙!这回总算是走下了荒原,有了块真正像样的地盘啦!…嗯,这里是坦彭大河的中段,距离西边荒原的荒谷城,还有东边入海口的水獭城,都是三四百里…位置刚刚好,有两条河交汇,水土也肥沃的很。周围也有不少瓦斯特克人废弃的村庄田地,只要迁移部落民过来,四五月就能开始春耕…确实是个筑城的好地方呀!…”,!诗人巴拉莫伫立在河边,眺望着四周的景象,心中满是豪情与感慨。如果说萨卡斯卡特荒原,是一片土地干旱、戈壁乱石的干黄;帕姆斯谷地,就是一丛丛仙人掌与稀疏草地的黄绿;那这里的瓦斯特克河沼,则是水源充足、草林遍布的水绿。而这样的沃土若是完全开垦出来,那他近二十万众的青丘县、青丘大部落,就算是有了真正富庶稳固、可以传承后代、还能有所扩张的核心根基!“殿下啊殿下!您让我戍守青丘,让我在荒原的谷地守了十多年…而今,您去往了神王身旁的牢笼,而我却从荒原谷地的牢笼中走出来了!…”诗人巴拉莫眺望许久,回忆着过往的岁月,神情不觉有些幽幽。此刻,他身穿着野牛皮的袍子,脖颈间带着骨头的太阳护符,脸上用红墨绘着犬裔传统的酋长纹刻,身后也跟着大群的犬裔勇士…无论怎么看,他都已经是一位彻彻底底的荒原大酋长了!岁月如河,流逝不断。眼下距离修洛特最初派遣他北上,去瓜马尔犬裔那里经营商队,掌握北地情形那个秋天,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而距离他接手青丘县,坐镇王国的北方飞地,也过去将近十年了!这十多年的荒原风沙,不断塑造着来自墨西加的山丘,让他从一位忧郁多愁、温和亲切的墨西加武士营长,不断的成长与改变,直到变成了眼下豪迈不羁、狡诈狠辣的巴拉莫大酋长!而唯一不变的,便是他对诗歌的热爱,就像是他内心中,对亲手提拔安排他的殿下,保留的那一份敬畏与揣测。“殿下啊殿下!十多年前,一颗草树与一只猴子,同时投靠了您。您还亲手赐予了我姓氏,叫做巴拉莫·鲁尔福!那时候,草树的,可比猴子还高啊!…”“可是,您为何像一位无情的山神,把草树扔到了贫瘠的北方荒原,扔到那个荒凉偏远的青丘牢笼,却让猴子留在富庶的湖中王国,甚至成为了王国元帅,时刻守护着您最看重的根基呢?…”“难道,您不相信我的忠诚,而是更相信猴子那装模作样的家伙吗?…可我对您的心意,就像朝着太阳的向日葵啊!哪怕比不上如贴身棉布般的猴子,又如何是埃兹潘那个四根手指的普雷佩查降将,能够相比的呢?!…”诗人巴拉莫神情惆怅,发出低低的叹息。这十多年来,他对修洛特的情绪,既是很复杂的,也是不断变化的。“主神啊!太阳升起又落下,荒原风过又起沙!这世界的一切都在变化,您在变,我也在变,青丘更是在变…草树越长越大,而曾经宽敞的谷地苗圃,却也变成了狭窄的部族牢笼!可您呢?我的山神,您忘了我吗?…”青丘是牢笼吗?最开始时当然不是。当巴拉莫刚开始独掌一方,手中握着数万奥托米和犬裔,经营着方圆百里的帕姆斯青丘谷地…他心中对于殿下,只有满满的感恩!可当他稳固了青丘谷地,收拢来越来越多的犬裔部族,却发现谷地的耕地是那么的有限,最多也就只能支持十多万的部众。而多收拢来的犬裔部族,就只能向南方输送,输送到王国腹地,换来王国的粮食与武器补充…眼看着不过几年下来,青丘县的扩张,就到了天花板了…“殿下呀!您的草树生长为大树,伫立在高高的青丘上!他四目环顾,所见尽是荒凉!东边是东迁的红鸦犬裔、联盟附庸的瓦斯特克人联盟,西南是王国附庸的奥托米两邦,东南是墨西加联盟的东北邦国…唯一能扩展的方向,只有西方与北方的萨卡斯卡特荒原!”“可是啊,荒原上又有什么?又如何能让大树生长?我只看见干旱的戈壁与荒丘,只看见稀稀落落的仙人掌!哦,还有西北荒原深处的大银矿,连绵百里的地下全是银石,连根草都不长!”“可哪怕是这样,我依然全心忠诚着您呀!只要您在王国一天,只要您掌握着王国的大权!无论是各县的县尹军团长,还是安置的荒原诸部,都不会有任何的异心,都能被您如臂指使!…”“我的殿下啊,各位王国的军团长们,都准备好了军团!而我更是动员出足足两万凶悍野蛮的犬裔战士,正准备为您死战,奔袭联盟北方!这些穷苦的部族战士从不怕死,打光了还能拉出更多,只要能放手劫掠烧杀可为什么,您要去往湖中都城,去主动投入到神王的牢笼中呢?…”“您难道不知道吗?您一旦出了意外…猴子、埃兹潘、我…我的忠诚、我们的忠诚,又能献给谁呢?而到时候,我的野心、我们的野心,就再也压不住了啊!…”:()阿兹特克的永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