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沙丘上,落日将他的轮廓打成毛茸茸的轮廓,仿佛已经经受千年风沙侵袭,衣袍都已沁润了苍凉。
殷陈心蓦地一悸,朝他飞奔而去,“你为何又来了?”
“我……”他犹豫许久,没能说出话来。
殷陈赤脚踩在沙丘上,沙丘还有些烫,她朝他笑:“该不会是我又唤你了吧?”
少年低眸看她,她现在的模样,清癯许多。
殷陈忽然很想躺下,于是她呈大字躺倒在沙丘上,“我从前体寒时,总会这样做,晚上便不会腹痛了。”
少年耳际微红。
殷陈抓了一把细沙,随风扬起,“你怕脏啊?”
“还好。”
殷陈拉他的袍摆,“快些。”
无奈,他只得在她身边躺下。
这个角度望着天空,视野十分广阔。
“阿稳。”
“嗯。”
殷陈明亮的眼瞳眨了眨,“你从前到过大幕吗?”
“嗯。”
“何时?”
少年凝眸,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一年前,那一次,我差点死去。”
“能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那是他首次出征,带领着五百人向西去,遇到了一股二千多人的运输物资上前线的匈奴小部队。
他们一路追击,在夜里将那匈奴人运送物资一应捣毁。
那一战,他没有躲过匈奴人的冷箭。
也是他首次见识到匈奴射雕手的威力。
赵破奴哭得伤怀,他嫌弃推开赵破奴,赵破奴却仍将他按在怀里,“嫖姚,你要是没了,我要你的踏云,仆多要栖霞。”
他当时被赵破奴这句话气得一拳砸在他肩上。
“那一箭几乎要了我的命,我手下一个军士哭得鼻涕眼泪糊作一团。”
“也是他们将我从流沙带了回去。”
殷陈默默听着他的叙述,少年声音微沉,不徐不疾,恰到好处的抑扬顿挫让整个事件被描述得颇具些荡气回肠的侠气。
“回汉后,你们是否得了很多赏赐?”殷陈好奇问道。
奖赏吗?
少年眉头微沉。
天幸,不听指挥,捣乱,这些词语如影随形。
除了今上和舅父,似乎没有人相信他。
直到今春的第二次出征,他率八百精骑夜袭居涂营,那些诟病臆测才渐渐消散。
他笑道:“嗯,得了许多赏赐。”
殷陈侧头看他,“我也曾想过,若我是个男子,是否也会死在战场?我还抱怨过,或许我是个男子,或许处境会比现在好些。但后来我明白了,是男是女天生注定,既无法改变,就该接受。我接受自己的体力天生比不上男子,我虽弱小,但我身形灵巧,这让我在偷袭上很占优势。所以我不再与敌人硬碰硬,转为寻找对方的破绽,逐一击破。我靠着这个方法活到了如今,所幸,过程虽艰难,但结果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