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男卧室的门有一个空空的本该是锁的圆洞,合不上的门吱呀作响。
若男偷偷在床上看一本很脏的破旧书本,听到母亲逼近的脚步声,着急恐惧地把脏书本塞进被子睡觉,第二天起来身上就发痒发热。
后来她觉得论斤买的旧书也花钱,若男看书看得太快了。
她在外面问到了图书馆,给若男办了一张图书卡。
图书卡到期的时候若男忘记借了一本书,超期一年没还,图书馆因此扣掉一百块押金,她指着若男的鼻子骂了一整天。
她的女儿怎么那么丑,那么发胖,那么笨拙,古怪又内向。
不听话!
听话时又蠢!
真是一天到晚折磨她!
她一次次尖叫咆哮:“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离婚了!”
她嘲笑打击若男所有自发的行为和选择。
她挑剔若男个子不高又肉多,挑剔若男不大的眼睛,尤其喜欢出汗的身体,她加大流水的温度烫得若男在浴室躲着哭,她厉声按住女儿:“谁叫你汗臭味那么重?水不烫烫不掉酸味!”若男呜咽:“妈妈,我没有闻到酸臭味,我真的没有闻到臭味。”“别人照顾面子不会跟你说,我是你妈,我为你好,告诉你实话!”她大力地搓揉若男的皮肉,好像能把汗味从深层的骨肉里像搓拧抹布里的污水一样挤拧出去。她挑剔若男脸上冒出的痘痘,挑剔地亲手用签子挖掉若男的青春痘,若男疼得流泪,“妈妈,不要碰我的脸,签子戳的很疼。”“你不丑我干嘛动你的脸?”她嘲讽地笑,“我喜欢看你的脸啊?你不好看以后哪个男人要你!”
她很喜欢徐教授家的女儿徐西纯,她喜欢八面玲珑聪明大方又体贴的美丽女孩,徐西纯像她理想中的女儿,漂亮从容成绩好,而若男紧张唯诺,一点自信和魄力也没有。
因为她曾经是这样外向又闪亮的人。
若男相差十万八千里。
她跟若男说:“你要学习徐西纯说话做事,学她穿扮漂亮,做一个好看又有才华的女孩子,你看看你,汗味怎么那么重,一身肉胖得冒油光,你看你的脸”
她开始讲以鸡窝里飞出凤凰后鸡犬升天为内核、道听途说却古怪的世代相传的故事,然后熟练地抱怨丈夫的自私、女儿的自私不上进,家里的亲人只会跟她对着干。她指责和嘲笑着,怨恨地撕开她的生活里一切阴暗和折磨让女儿亲身目睹。
若男哭泣:“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怎么样你都不会满意。”
从内向的女儿考上外地的大学后,她觉得自己的生命空虚,找不到家庭的价值,于是生了一个男孩。
若男的假期就在婴儿的嘲闹声和母亲产后抑郁的暴躁谩骂里度过。若男看守弟弟,弟弟从床上摔下去头着地,她跟自己的丈夫告状,让丈夫打了女儿响亮的一巴掌。
若男在大学的假期不喜欢回家,一直在宿舍待到被学校催促回家的截止日期。
她疲于应付的乱糟糟的家里,在养育婴儿的双重摧磨中阴晴不定,一点就炸,“没良心的狗东西,你就知道自己在外面轻松快活,和你爸一模一样!”
若男在上大学时改了自己的名字叫志明,开始从大学得了几个关于画画的奖。
志明每年拿到奖学金,眼睛里有了鼓舞希望的光,但是只要回到她的家中,她依旧会熟练地用过往的经验把志明贬低成一个满身缺点的胖丑小姑娘,志明不能自私,所以要去守着她的情绪,志明不能不孝顺,所以要被唯唯诺诺地操纵和诱导,她在儿子的哭闹声中,乐此不疲的用辛劳、孝顺、挑剔与打击,循环的训练与牵系女儿,巩固成为她的女儿。
女儿照顾弟弟时,她和丈夫开始灌输说挣了钱要对幼小的弟弟好,姐弟是以后的伙伴。
即使知道志明在赶时间兼职画画稿,她依旧和女儿成年前一样,在任何时间把志明叫去厨房帮工、做家务、照顾弟弟,她评判志明找的兼职伤身体不健康挣钱少没前途,她说现在没人爱看书,漫画书更加害人让人不爱学习,她说志明没有一门心思的上课做主业,她说志明这里错了那里错了,她说志明徒劳无功、痴心妄想,她说女儿努力的方向不对,肯定失败,而志明为了考试去攻主业课程的时候,她又会说,谁家的谁谁假期去房地产做销售买房,运气好一个月就挣了几万分成,现在出去天天玩,你怎么就不能说会道、自信从容又有商业头脑?
志明没精打采地到晚上才能安静翻开画稿,打起学长的电话。
她很喜欢女儿的学长男朋友,朱精益帅气又能说会道,比若男爸爸年轻的时候优质太多。
她对不如她的丑女儿就更加挑剔和苛刻。
志明说去做漫画,她满嘴嘲笑和唱衰,志明优秀的学长男友说开漫画工作室创业,她就觉得这是很有前途的事,然后开始催促若男抓紧任何时间去画画,不要偷懒懈怠,她说如果她自己有机会在大学里创业挣钱,肯定会废寝忘食拼命干。
实际她是否自己熬过这样的艰苦日子?
或者没有价值感和实在回报的家庭生活比起拼尽全力工作到过劳死,是更加难熬的存在?
但是家里日常有任何事情发生,弟弟有任何需求,她第一时间叫志明放下手中的事去帮忙。
她探问若男挣了多少钱,志明讨好地说了个数字,问:“妈妈,你想要什么?”
她就说想要若男挣得更多,嘴里的话全是严格要求,她暗示明示若男要排除万难向上走,挣到大钱早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