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还在这个房子里,哪怕手脚被绑,进行控制也不在话下。整个房子与系统捆绑,她在眼睛里也有装置植入,只要她闭上眼,手指能动,就足以投过墙壁空间进行一定的操控,这就是她最后需要做的事。
其实还有第三个问题,她没特地花时间回忆,但那其实是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
那就是,她不觉得现在这个已经无法再享受梦境,也无法栖身于现实的自己,还有理由要活下去。
她在尽量理性地梳理对策,一旦进入了解决问题的状态,就连恐惧都开始变得稀薄,这是她生命中的基础教育所给予她的成果。
她时常认为自己的生命是分裂的,她既是工具又是人类,她既能理性到把自己的生命都当做连接过程的线路,又无法让其基础目的逃开感性的制衡。
好在这种分裂也马上要迎来结局。她为了不让自己搞小动作的好友被叫上讲台而自觉充当了上台答题的人,答不答得上来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是觉得她爱的人躲在书本后面画的那个小人有点好看,她希望她能把它画完,不要早早被现实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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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芢在进行最后工作的过程里也会时不时去望一眼荀安,只要看一眼她就会感到心安,会有勇气继续把这件事做下去。过去荀安靠在她身上时跟她说过她觉得如果杜芢活着那死亡就不可怕,她现在把这句话改个名字如数奉还给她。
其实也不是完全为了她。就像影视剧里那些做大事的男主总喜欢声称自己是为了妻儿子女才走的那一遭,但谁也不能确定主角内心里就真没有点完全处于自己的冲动。
就像荀安说过的,男性们是有些痴迷于英雄叙事的,而太多女性痴迷于自我感动,杜芢不想将那些复刻。
她只是想要最大限度燃烧自己生命的余温,比起最后在漫长又煎熬的梦里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她宁愿选择竭尽全力留下一个火种。
她唯一担心的是这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担心荀安最终只会将自己抱怨。但她昨日在海边所看见的她的眼神是如此不舍,就算是赌也好,她还是想要赌一下,赌她想活。凭她这么多年在最近距离里对荀安的观察去赌,赌她还是想活。
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又打开那个屏幕,定下一个坐标,想着最后看一次,看一眼荀安在做着什么。
就算只有半天没见也好,她想她了。
她把标记订好,段落截取,等她能在电脑上看见荀安视角的时候,这段故事其实早已过去。她打开屏幕,看见荀安在与人争执。
她不喜欢看见荀安被人欺负,哪怕她一向对梦里的居民充满了愧疚之情,这时也很想回到梦里去帮荀安说话,去保护她。但几分钟后荀安就证明了她在这方面还是比杜芢更为擅长,哪怕有些胡言乱语也能把对方唬住。
她说这是假的,残忍的实验,没有意义。
杜芢是没有感情的,什么都不说就抛弃了自己。
她很冷血,她不该去爱。
也不算太过意外。
但她没有移开视线,直到看见荀安把那枚戒指狠狠地丢进雪地里才关掉屏幕。她本想抱怨却又觉得自己这边也立不住脚,就算这样,她戴着那枚戒指的时间也远比自己要长。
杜芢总觉得生命老喜欢与自己开玩笑,只要她捂着,不去看排名,排名就一定是差的。只要她说最后看一次消息,消息对面就肯定还是冷落了自己,不会有丝毫回应。
她自己盯着桌面看了好一会儿,又觉得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本来这世上也没什么完全属于她,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只要荀安不否定她对世间还有留恋就好,她怨恨自己了,那也无妨。
之前有个被试者教育过她,说什么人到了三十岁就该认命了,命运给你的东西就是这样的,你非要跟天斗,岂不是苦了自己?
凡事尽力了就好。过去她是不信这话的,但她现在想到了它。
她调整状态继续做着最后的安排,只是时不时会去荀安那里看一眼,摸摸她的手腕,蹭蹭她的脸颊,看看她身上有没有出汗。在知道荀安的态度之后她觉得自己在仗着更高层次的权限占人家便宜,但反正她自己都时日无多了,小小贪心下而已,就原谅她吧。
她在第五次去检查荀安的时候发现她提前醒了的事实,她有些无措,不知该作何回应。在昨日还不分彼此的恋人面前她竟表现得如少女般拘谨,明明刚刚还信誓旦旦地想不爱也无妨,现在却又觉得仅一个厌弃的眼神,就足以抽干她用于支撑自己精神的全部养分。
但她盯着自己的手上绑得不好的绷带,又觉得可惜:她不看她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最后还是选择在荀安的眼里刻下自己真实的存在,恶心也好,厌恶也罢,那都比遗忘要来得更好。她发现在这样的选择前她是恶毒且自私的,当同等的问题摆在荀安面前时,荀安的选择都是让她放下自己,走下去。
但她放不下,不用一秒她就能理清自己这份思绪的本源:她在这世上啊,没留下任何真实的印记。
她带着假面活过一生,留给世间的唯有她那自己最厌恶的,那呆滞而无趣的模样。她不曾活过,不曾放肆过,不曾热烈地爱过!做了一辈子所谓的老实人,最后留给世人的仅有一个令人不解的反叛的谜。杜芢从未在世人眼里存在过,活过的是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