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这种种顾虑,所以即便知道孟女那孩子或许不是老二的,重老太太也暂时忍下了这口气,想着把事情前因后果弄清楚了再说。谁料如今倒好。她忍了这满腹的气才将这事儿给压下来没提起,如今老二家的却自己吵吵着把事情闹大了!看着周围窃窃私语的丫鬟仆妇,看着韩婆子那阴晴不定的神色,重老太太气极,抬手一巴掌就朝徐氏扇了过去。“混账!这些话也是能随便说的么!你个毒妇,家里头好好的,你乱吵吵什么。别再闹了。家里安稳比什么都重要。”老太太是想警告徐氏,家以和为贵,别再闹出乱子来了。谁曾想原先韩婆子还不肯承认自己曾说过那些话,如今看到堂堂重二太太被老太太打了,她心里反倒是升起了一丝愧疚来。只因重二太太没有说谎,她确实讲过那些话。而且,她先前也没想到那金老爷就是重二老爷,所谓的金太太是重二老爷养的外室。认真算来,这事儿到底是二太太委屈了。如今再看到徐氏被老太太扇了巴掌又受了更多一层委屈,韩婆子到底是没法再说谎下去了,朝老太太福了福身道:“老太太,您可是冤枉了二太太了。那事儿,倒也不是二太太空口乱说。孩子……那孩子真的不是早产孩子,定然就是足月的。”说罢,她侧头看了眼二太太。平日里那么端庄的一位太太,此刻却鬓发有些散乱,脸上一个巴掌银子。韩婆子又福身说道:“老太太,我接生了那么多年,孩子多大总不会认错的。倘若那一位真是个外室,您还是好好查一查的好。”重老太太愤怒的抬指指了韩婆子,半晌说不出话来。重二老爷刚刚赶到恰好听到了这一番话,气极道:“你胡说!孩子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徐氏看他到的正是时候,心里反倒是爽快了点,挨了的那一巴掌好似也没有那么疼了。“就可能不是你的。”徐氏看着他冷笑道:“你也不瞧瞧,那孩子眉清目秀的和你一点都不像。带出去给外人看,恐怕都没人信是你的儿。”听徐氏说起了杉哥儿的相貌,重二老爷顿时恼羞成怒了。之前端午节那天的时候,家里人都去了西明江畔观潮,只他留在了府里。因着没了人束缚,待到老太太她们离开后,二老爷就去寻了孟女以求欢好。紫露院里都是二太太徐氏的人,二老爷不好在这个地方任意妄为,不然的话徐氏回来后他得不了什么好果子吃。故而将杉哥儿交给丫鬟照看后,他悄悄的拉了孟女去一个偏些的院落。重家旧宅人多,屋子少。虽然是偏些的院落,但也有婆子丫鬟偶尔会经过。孟女想说怕人瞧见,二老爷却亟不可待。所以孟女半推半就下也就准备从了。谁知这个时候还真的恰好两个婆子从屋子外头经过,要去旁边的库房里取东西。重二老爷本想着有人在外更刺激,谁料没能做成刺激的事儿,他反倒是被窗外两个婆子说的话给彻底气到。一个婆子说:“老太太去江边观赛不带杉哥儿去,莫不是瞧不上他吧?”声音压低了稍许,“毕竟杉哥儿和二老爷不像。”“应当是了。”另一个婆子说:“我瞧着那杉哥儿和咱们二老爷就一点都不像。杉哥儿看着要秀气些。”两人一唱一和的就这事儿说了好半晌,偏她们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人,二老爷还不能这个时候冲出去,不然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他偷偷做这种事情,可真的是一点脸面都没法留下了。心里懊恼之下,重二老爷没了兴致,和孟女出了这个院子又好生安慰了委屈的孟女许久。如今再听徐氏也说杉哥儿长得和他不像,重二老爷想也不想就喊道:“我儿子怎么会不像我!”“不是你的所以不像。”徐氏看他生气,心里头反倒更加畅快,“谁家儿子一点不像爹?自然不是才不像。”重二老爷扬起巴掌就要扇她,手刚扬起来还没来得及落下去,旁边一个有力的手就擒住了他的手腕。韩婆子早先看徐氏那么委屈的情况下二老爷还在那边趾高气昂的驳斥,于是就在悄悄的留意着。一看二老爷动作不对,她就上前制止了他。接生也是个体力活,需得从产妇刚刚发动开始就要坚持着,一直到孩子生下来清洗完毕产妇一切安排妥当才算完。有的时候孩子生的困难,两天不睡都是常有的事情。做了那么久的稳婆,韩婆子早已练出了一身的力气和韧性。虽然她是女子,可重二老爷根本比不过她的力气,被她甩手一丢就推了出去。重二老爷火了,高喊道:“反了你了!我们家的家事,你管得着么!”“是您是非不分。”韩婆子泰然自若的说道:“那孩子是真的不像您。而且,他也真的是足月生的。”重二老爷虽在气头上,可还是在她一而再的强调下听进了她的话。“是足月生的?”重二老爷冷笑道:“但是她那时候来京也才七个多月。哪里来的足月生的。”韩婆子看他依然执迷不悟,淡淡说道:“所以孩子才不像您。”重二老爷快被这些绕来绕去的“足月不足月”和“像不像”绕晕了。不过,最后他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脸色一变,冷声道:“你什么意思!”“哟,老爷总算是带了脑子想了。”徐氏在旁凉凉的道:“什么意思不是很明显么。孩子在来京前就有了呗。”“你——”“二老爷莫急。”韩婆子道:“孩子生出来有多大您总还记得吧?”见重二老爷点了头,她比划了个大小,“足月孩子刚生出来这么大。”又比划了个七个多月的早产儿,“这是七个多月生出来时的样子。”于是反问二老爷,“无论您找几个稳婆去问,都大差不离是这样的。您总不会忘记那哥儿生出来时候有多大罢。”这话说得有理有据,重二老爷身子紧绷,脸色慢慢黑沉了下去。“您还记得金太太……”韩婆子顿了顿,意识到那个称呼不对,又改了口,“您还记得她身边的那个丫鬟罢?那丫鬟看到孩子是足月大后,都吓呆了,不住和我说一定要守紧了嘴。她还说她不是签的卖身契,是签的短约。她稍后到了时间就要离开,再不敢在那里多待。她应当早已知道那一位是外室了。既然如此,有什么事儿能让她吓成这样,不敢多留呢?”当时伺候孟蔓羽的丫鬟,重二老爷自然是有印象的。韩婆子说的倒是没错,那丫鬟原本还说是想多做几年攒攒银子,结果当年的合同一到期就走了,半分都不留恋。重二老爷已然明白了点,胸口起伏不定。他快速的思量着,脸上先是发黑而后慢慢涨红,最后眼中都冒了火。“我去找她问个清楚!”他转身就要跑走。“回来!”重老太太高声呵斥着将他喊了回来,“事情已经清楚了,就把人先关起来。有什么事情往后再说。”“往后再说?”重二老爷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太太,遥遥的指了孟女所在的大体方向,脸红脖子粗的争道:“那女人做了这样无耻的事情,您还要护着她?”“我什么时候护着她过了。护着她的明明是你。”老太太眼神冰冷的看着他,“若非你执意要将她留下,她哪里来的这个底气信口胡说蒙骗了所有人。”这话倒是说的没错。若非重二老爷坚持,当初孟女就不会留下来。重二老爷到底是在老太太的管教下长大的,听了老太太犀利的斥责后,顿时羞愧的说不出话了。不过,他的恨意和恼意也在,思量着若非那孟女刻意欺瞒,他又何至于这样被人当众奚落。所谓爱的越深,恨的越深。正是因为他当初一次次相信她、一次次的护着她,所以如今被人揭开这血淋淋的现实后,他才会一点点的挽留余地都没有,全然不顾那时候孟女的体贴温柔,如今心里头竟是被真相羞辱后的恼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