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眼睛圆睁等着周围的人,怒喝道:“谁敢扶他?谁敢扶他,我明儿就把谁乱棍打出去!”这下子所有人都不敢上前了,只好去看老太太。老太太朝旁边示意了下,吕妈妈上前说道:“二太太莫急,八爷脾气不太好,冲撞了您。我让他给您道歉。”吕妈妈抱着杉哥儿,朝徐氏认认真真的行了个礼。徐氏看吕妈妈姿态放得低,又因她是老太太跟前的人,这才脸色好看了点。老太太指了重令海说道:“海哥儿告诉祖母,究竟怎么了。”徐氏倒是不惧重令海说实话,反而巴不得他将事情赶快说出来,闻言松开了手,把自家大孙子往前推了推。重令海的小脸憋得通红,眼睛里满是怒气,愤愤然说道:“曾祖母,祖父也太过分了些,竟是把我的东西给了那个讨厌鬼玩!”重老太太呵斥道:“什么‘讨厌鬼’?这是谁教你的话!”徐氏目光闪了闪。重令海不过五岁大小,气头上有些口不择言:“他就是讨厌!和谁说的没关系!”徐氏这才放心了些,待重令海愈发和善,苦着脸与老太太道:“老爷太偏心。本来是送给海哥儿的小玩意儿,竟是拿去了给杉哥儿玩。这可真是……说到底,海哥儿毕竟是他的亲孙子,他怎么能这样!”说着话的功夫,徐氏就红了眼眶,拿出帕子来拭泪。重老太太不耐烦看徐氏,问重令海:“你娘怎么说?”重令海听了老太太的问话后,顿时蔫了,道:“娘什么都没说。只告诉我不要惹事。”重令海的母亲是大奶奶蒋氏,蒋氏素来温和沉稳,是重老太太本家的侄女儿。老太太对蒋氏的态度十分看重。听闻蒋氏没有多说什么,反倒劝重令海息事宁人,重老太太心知这事儿定然是重二老爷仗势而为,非要把东西给杉哥儿玩的了。重二老爷素来疼爱这个大孙子,原先有什么好的都紧着他。如今突然变了态度,不得不让人深思。“老二家的,你等会儿去找那个姓孟的。”重老太太愠怒道:“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本分。莫要以为来了家里就可以肆意而为。管住她那张嘴,她最起码可以性命无忧。若是再这般没轻没重,往后怎么着,那可真没人能保证得了。”老太太这话说得极重。不说“她可以衣食无忧”,反倒是说“性命无忧”,可见是已经气到了一定程度。郦南溪记得原先老太太肯留下那孟蔓羽,应当也是心里存了几分善意在的。也不知道最近这些天里发生了些什么,居然让老太太厌恶她到这般的田地。不过,二房这边如何,她是管不了的。郦南溪起身告辞,只说是国公府那里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实在脱不开身需得赶紧回去。之前她进来的时候重老太太就看她脸色不是太好,本还说要给她寻个大夫,被她婉拒了,说是得闲了后重廷川会请大夫来。重老太太这才作罢。现看郦南溪要走,老太太并未过多挽留,反倒好言说了几句让她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徐氏原本心里头就堵着一口火。之前听老太太让她警告那孟蔓羽,火气稍微小了点,却未完全消弭。如今看到老太太待郦南溪好声好气,待她却十分冷淡,徐氏心里很不舒坦,呛声道:“六奶奶这是要去哪里?国公府一大堆事不错,可都是大嫂在忙着。你就光管着你那个石竹苑的小事而已,怎的还要这般忙碌?”郦南溪脾气和顺,那是在平时。旁人待她好,她自然会待人更好。旁人待她不善,她也没有藏着掖着躲来躲去的习惯。见徐氏这般,郦南溪微笑,“国公府很多事情需要太太处理是不错,可我也不能只管着石竹苑就成。国公爷外院的许多事情,还有府里那些琐事,总也得我照看着。不然的话,单单顶着‘国公夫人’这名号却什么也不做、什么也管不着的话,咱们重家岂不是要被人耻笑了去。”“这话说得对。”重老太太最是看重重家、最是在意重家的名声,闻言十分欣慰,“西西虽然年轻了些,却也不是个没轻重的。川哥儿如今在皇上跟前当差,若西西做事太怯懦了,咱们家未免被人瞧不上。皇后娘娘那边也不会高兴。”她又转向了郦南溪,“西西往后做事都谨记住自己的身份,虽然不能随意欺侮旁人,但,也断然不能让人小瞧了去。”郦南溪福身说“是”。徐氏没料到自己竟是被个小辈几句话给呛了回来,更没料到的是老太太竟然字字句句都在维护着郦南溪。往年的时候,梁氏和她对峙,老太太可是疼惜她许多的。毕竟重二老爷做事太不靠谱,她也受了不少委屈。旁边重令海看到自家祖母愤怒至极的样子有些可怕,就收了自己刚才那趾高气昂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弱弱喊了声“祖母”。徐氏一把甩开他,紧走几步到了郦南溪跟前,“六奶奶确实好本事,我也自叹不如。不若六奶奶与我说说,海哥儿与杉哥儿这事,你看怎么处理妥当。”她看重令海委屈的瘪了瘪嘴,生怕这小子再也跟着哭了,就上前拉了他的手,转向郦南溪,“若是东西给杉哥儿,我孙子这边不好办。若是还给海哥儿,老爷怕是要生气。这可真是难了。”重老太太看她将问题推给郦南溪去想,心下不悦,沉声道:“她一个小辈,懂什么!”“老太太可要多多体谅我才成。”徐氏叹道:“我这也是没了法子,病急乱投医,想要寻人帮一帮。”重老太太正要让郦南溪赶紧离开不用理会徐氏,谁料郦南溪已经在旁开了口。“其实,二太太本该不必如此麻烦。”看她说话了,老太太就没再制止。徐氏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六奶奶这话怎讲?可是有什么简便的法子?”郦南溪说道:“并不是什么简便的法子。我不过想说,原本不用走到这一步的。仔细想想,也是二太太时运不济。如果当年三爷没出事、曼姨娘没过世的话,杉哥儿的事情就也不会发生了。”徐氏听闻她在这个时候提及重廷山和曼雨,登时脸色大变,板着脸道:“六奶奶好端端的提他们做什么。”“也没什么。”郦南溪朝徐氏浅浅一笑,“我只是觉得,造化弄人,因果循环。二太太,您说,是不是呢?”虽然她的话没有什么问题,她的表情也没什么不对劲,但徐氏就是从里面咂摸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来。——这分明是在说,当年曼雨与三爷故去,使得二老爷找了孟蔓羽,又有了杉哥儿。当年种下的因,如今苦果要她自己来尝。徐氏心下一沉,急急的往前迈了一步,“你到底知道多——”“够了!”重老太太高声呵斥住了她,“你乱说什么?西西不过是被你说烦了回几句话罢了,你难道也讲什么不中听的话出来么!”徐氏粗粗喘息着去看郦南溪,却从郦南溪的表情里分辨不出半点儿的不对劲来。郦南溪面露惊慌,低着头对老太太道:“我想说二太太运气不好,因果循环下,运气就更差了些。结果说多错多。”重老太太道:“很多事情你不知晓,自然不明白有些话你二婶听了后会多想。没甚么,你先回去罢。不关你的事。”郦南溪应了一声,这便快步离去。临出院子前,她隐隐听到已经闭合的屋内传来了老太太的高声呵斥。只不过房门关得太紧,听不甚清。回到院子里后,郦南溪意外的看到了个好久没见的小客人。——重令月。小姑娘牵着古妈妈的手,站在石竹苑的门口不住的朝外张望着。一看到郦南溪,重令月就笑了,松开古妈妈的手撒腿朝着这边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