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中门,重廷川就将一份请柬给了郦南溪。“梅家送来的。”重廷川道:“梅家那个姑娘邀了你去府里玩。”郦南溪看他好似不反对,似是觉得郦南溪可以跟梅家人多交往些,就笑问他缘由。重廷川沉默半晌,紧了紧和她交握的手,最终说道:“梅家人,不错。”吏部尚书梅大人为官清正。梅家家风很好。之前郦南溪曾问过重廷川,五爷重廷帆怎么样。他回答的是“尚可”。如今说梅家人是“不错”……郦南溪想,对他来说这应当是比较高的评价了。回到屋里后,郦南溪就提笔准备写封回函,告诉梅江婉一声自己将要过去的事情。其实这事儿早在江边的时候就已经定了下来,如今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谁料纸都还没有铺好,重廷川那边忽然来了句:“你觉得梅家三郎,此人如何?”“梅江影?”郦南溪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边拿了笔蘸墨,边促狭的回头朝他一笑,说道:“尚可。”小丫头这样子分明是在开他玩笑。重廷川就也想到了当初她问五爷时候,他回答的那两个字。重廷川刚才紧绷的唇角微微的弯起了个弧度,颇有些无奈的说道:“胡闹。”不过,他倒是也放心了许多。他和她评价人的标准不同。他说“尚可”,那这人就已经很可以了。她说“尚可”……那这个人也就仅仅是“尚可”的地步了。最起码,在她心里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重廷川心情不错,待郦南溪写完,就握了她的手,与她一起用了晚膳。赏中秋月,吃月饼,吃汤圆。月色皎洁。宝塔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院子照得明如白昼。但,亮光又不会太过刺眼,反倒有种朦朦胧胧让人沉醉的暖色光晕。说实话,这样的气氛,实在让人沉醉。静寂之中,郦南溪和重廷川挨着坐了。两人一个喝着桂花茶,另一个则是饮桂花酒。虽然极少言语交流,可是温和暖煦的气氛却在周围流淌。许是因着好吃的甜点太多,许是因着这气氛太过和美。郦南溪不知不觉的,一不小心吃多了甜点,待到用正餐的时候,就有些吃不下了。她对着剩的半碗饭默了好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原本她是因了自己刚才贪嘴吃多了甜食而叹气。重廷川却是理解错了,小丫头是因为没能将东西用完而难受,顺手就抄起了她的饭碗,三两口给扒干净了。郦南溪没料到他会这么做。瞠目结舌了许久,她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六爷,你、你、你,这是我……我的……”重廷川将饭碗慢慢搁下,好整以暇的笑了下,“嗯?”郦南溪脸红红的小小声说道:“你怎么能吃我的剩饭呢。”“没事。”重廷川道:“我不介意。”郦南溪心说你不介意我介意啊。在家里的时候,剩饭也是直接丢了。连父母都没吃过她剩的饭。重廷川盯着她看了会儿,有些了然,忽地笑了,“不习惯我这样做?”郦南溪被他猜中心事,期期艾艾的“嗯”了声。“这倒是个问题。”重廷川剑眉轻蹙,想了半晌,忽地有了主意。“不如这样罢。往后每次给你准备饭食,都多准备一倍出来。这样不就每次都能剩下了?然后由我来吃。”他猛地欺身而至,到了她的近前,在她唇边落下一个浅浅的吻,轻笑着低喃。“每日里都来这么一次,次数多了,你也就习惯了。郦南溪哪里料到重廷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羞红了脸,顺手推了一碗东西到他跟前让他吃。重廷川看了后却是笑了,“莫不是这个也要我帮你吃了?”说罢就将碗拿了起来。郦南溪没料到自己顺手推的那个居然是吃了汤圆后剩的半碗汤,登时大窘,将碗一把夺了过来放到旁边。重廷川看她窘迫的样子,愈发觉得顺眼无比,握了她的手在掌心中又将她揽在怀里,愉悦而又满足的低声笑着。第二日,郦南溪收拾好了便出了门。许是当真如梅江影所说,他那些花再晚上一些怕是就没法救活了。所以,梅江婉给郦南溪送请柬的时候,说的也是希望她正月十六能去做客。不过晚于郦南溪答应下此事的中秋节仅仅一天而已。也难怪郦南溪还没回到家里,那请柬已经送来了。左右都要去这一趟。因此郦南溪也没有再说改日之类的话,直接应下了这一天就好。昨晚上宫里送来了很多赏赐,大房二房皆有份。不过,得了最多赏赐的便是重老太太和郦南溪。郦南溪得了几匹相当不错的布,有心想着做几身好看的衣裳,一时间又想不好做哪个样子更好,就让人暂且收了起来,准备过两日去锦绣阁,看看绣娘们有什么建议。郦南溪出来的早。她先往翡翠楼去了趟,而后才往梅家去。梅江婉自打昨日里收到了她的回信就开始准备着。今日一大早就开始等候了。听闻人说国公府马车已经到了,梅江婉就急急的行了出来,前来相迎。郦南溪一下车就看到了她。笑着与她说道:“江婉怎的在这里?天气凉。莫要受了寒。下次不用这样客气了。”梅江婉上前来揽了她的手臂,哼道:“我亟不可待的来寻你,你倒好,‘客气’两字将我打发了。这可真是让人伤心。”郦南溪回头让霜雪拿了个花鸟纹粉彩敛口花瓶来,又和梅江婉说道:“等下我给你插瓶花,权当是说错话的赔罪了,好不好?”郦南溪的插花技艺,大家有目共睹。梅江婉听闻,自是高兴。这瓶子,郦南溪显然是要送给她的。虽说这个瓶子相当不错,不过,最让她兴奋的还是郦南溪要送她一瓶插花。“上一回让你帮我插一瓶,你只说没空。如今倒是好不容易得了空来送我,哪里有不好的?”顿了一顿,梅江婉又笑道:“只不过到时候万一被我三哥瞧见了,你就等着受难为吧。”“这话怎么说。”郦南溪笑问。“你怕是不知道罢。”梅江婉说道:“当时你们都去看你家的小姑娘了,没人去理会那些花。不过,三哥却是将你的花和你给严明悦修整过的花都仔仔细细重写看了一遍。最后还把这两瓶花带回他院子里去了。”梅江婉每每想起来这事儿,就很有些感慨。当时她送完严明悦的时候看到那些花还来不及收拾尚在桌子上,就吩咐了人去整理。却听丫鬟们说,三公子吩咐了,谁也不准动那些。等他看过了小屋里的情形再说。小屋就是重令月躺着的那间屋子。重令月出事后,梅江影跟着张太医还有重廷川一起去了那里探望。此刻分身无暇,就无法顾及那些瓶中花。梅江婉知道自家三哥的性子,就颔首应了,又遣了几个人守在那里。待到重家人离去后,梅江影方才去看那些他特意让人留着的花。虽然所有的他都吩咐了不准挪动,但梅江婉发现,他其实只是看了严明悦那一瓶还有郦南溪的那一瓶。待到后来,他将人唤了过来,让文心拿着严明悦那一瓶,他则亲自拿了郦南溪的那一瓶,一同带回了忍冬院。梅太太因了旁的事情而没留意到这些细节。梅江婉留意到了。她晓得梅江影性子孤傲,肯留下郦南溪动过的和亲手插的花,定然是极其看中郦南溪的技艺。再听郦南溪刚才说要给她插个,这就有了刚才的话。“……我三哥啊,平日里看着什么事都毫不在意,其实他骨子里很是专注的。一旦沉迷于一件事,就定然要做好才行。西西不送我便罢。送了我这一个,小心三哥再问你要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