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身穿妃色梅花纹十二幅湘裙,头戴碧玺挂珠长簪,步履闲适,面带浅笑。她的笑容……重芳苓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和母亲严厉中透着的笑,还有重芳柔虚情假意的笑都不同。她这般浅浅笑着,只需瞧一眼,就让人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暖意。许是因了这个的关系,重芳苓刚才和婆子争吵时候聚起来的那些怨气和怒意就消散了一些。待到郦南溪走近了之后,她已经绝了向女孩儿抱怨的念头。郦南溪刚才想到了重廷川为她吃果子所做的那一番安排,心里欢喜,所以面上就不由得带出了些笑来。这好心情一直到看见了重芳苓后也未逝去。两人离近了后,郦南溪问重芳苓:“八姑娘怎的来了?可是来寻我的?”“嗯。”重芳苓随口应了一句,想到自己的来意,与郦南溪道:“就快要过中秋了,六奶奶是知道的罢?”今日已经七月下旬。按理来说,也确实算得上是离中秋不远了。毕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郦南溪颔首应是。重芳苓斟酌着说道:“刚才我去了母亲那里一趟,问向妈妈,母亲为何开始这样忙碌起来。向妈妈说是在为了中秋做准备。我想,既然这样忙碌,六奶奶许是能够帮一帮母亲吧?”听了这话,郦南溪平静的说道:“不知道八姑娘说的帮,是怎么样的帮?”重芳苓想了想,说道:“怎么样帮都行。”梁氏今年开始让她学着处理庶务,所以她也晓得一些行事规则,就道:“中秋时候,或是各家往来,或是安排府里人,终归是有许多事情要做的。”她看到母亲连和她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就硬闯进去寻母亲。谁知梁氏听了她的一番话后根本不理睬,直接让向妈妈将她送出来。向妈妈管不住重芳苓,梁氏就让一旁正在帮忙的吴氏帮忙把重芳苓“请”了出来。重芳苓被吴氏推出屋后,这才生出了让郦南溪去帮忙的念头——旁的不说,就五奶奶那个脾气,她就有些瞧不上。虽然六奶奶年纪小,却还算温和。更何况,郦南溪的身份这样高,去了之后好歹能压住吴氏,杀一杀她的风头。郦南溪见重芳苓说话的时候言辞闪烁,眼神也不住乱飘,就知道重芳苓这样的安排定然还有其他的缘由。原本郦南溪就没打算去插手梁氏那边的事情。如今见了重芳苓这般的状态,她自然更是不肯了。“这事儿我做不来。”郦南溪婉拒:“我在家中的时候未曾和母亲学过这些。”她嫁的匆忙,重芳苓也是知晓的。没学过这些倒是极有可能。不过重芳苓心中依然不高兴。这些不高兴聚集起来,将她之前对郦南溪好不容易升出的那点好感就压了下去。重芳苓气道:“娘现在正忙着看册子,分不开身。六奶奶即便再不熟悉,稍微帮帮送礼或是下人们的安排,总是可以吧?”她这话是脱口而出,郦南溪却从中发现了一件事情,便不动声色问道:“母亲有甚册子需要看的?莫不是账册?”“应当就是了。”重芳苓根本没考虑那许多,她只想着让郦南溪出手帮一帮梁氏,就道:“我瞧着和以前的账册有些像。”语毕,她又上前了一步,距离郦南溪更近了些,道:“正是因为账务繁琐,而这些母亲又不得不亲自处理,所以我才想拜托六奶奶前去相帮。”不过,郦南溪既然已经下定了主意,又怎会被她三两句话所说动?自然是继续婉拒。重芳苓没想到她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见状又气又恼,跺脚道:“算我看错了你。”这便气呼呼的转身而去。她离开后,郦南溪叫了郭妈妈来,说道:“你和姚娘子说一声,看看姚和顺什么时候有空,让他来我这里一趟。”姚娘子是姚和顺之妻。两人是郦南溪嫁过来的时候庄氏安排的陪房。姚和顺如今在帮忙打点郦南溪在京中的铺子。姚娘子则是在府里做活。不过,姚娘子并未被安排在石竹苑里伺候,而是去到了花园里。只因她的父亲就是伺弄花草的高手,她儿时跟着父亲也学了不少栽种花草的技巧。郦南溪觉得让姚娘子单单在院子里端茶递水的话,可惜了她的这一手活计。在问过了姚娘子的意愿后,便安排她去了大花园里,专门管着花草。郭妈妈听闻后,当即就往大花园里去了一趟。不多时,回来回话:“姚娘子说了,她晚上就和她家那口子说一声。姚和顺明儿应当就能来府里见奶奶。就看奶奶明日得空不得空。若是奶奶不方便,她就让姚和顺晚一些再来。”郦南溪明日刚好没甚事情,就说了一个时辰与郭妈妈。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翌日姚和顺按时来了府里。比约定的早了半个时辰。门房通禀后,待到岳妈妈领了他到见客的厅里,时间刚刚好就到了郦南溪与他说的那个时间。郦南溪到了后,姚和顺上前恭敬的行礼,“祝奶奶万福金安。”这便垂首站在了一旁,头都不抬,眼睛也只看着脚前地面,十分的重礼懂规矩。而且,郦南溪不开口说话,他就一直在那边静静等着,半点都不乱开口。郦南溪暗暗颔首。其实这次回京之前,她并未见过这姚和顺。后来安排陪房的时候,庄氏让这几家都一一见过了她。几次下来,郦南溪也并未对这个沉默寡言的人有什么特别的印象。直到八宝斋掌柜的告老相辞。八宝斋被庄氏给了郦南溪做她的嫁妆。掌柜的便是在这个时候将此事提了出来。“我年纪大了,再看下去,反倒要误了东家的生意。”老掌柜的说道:“倒不如趁着现在还没出岔子,就将事情交给年轻人接手。”郦南溪便问他可有合适的人选。老掌柜二话没说,直接提了姚和顺,“听闻太太将姚家给了姑娘做陪房?”“正是如此。”郦南溪问道:“掌柜的可是推荐他?”老掌柜笑道:“他是个好的。做事有规矩,也有计划。只不过脾气有时候太犟。端看姑娘怎么用他了。”自此,郦南溪才真正记住了姚和顺。后来问过了母亲的意思后,知晓姚和顺曾经在八宝斋里做过三年的学徒,她就安排他接手了八宝斋。老掌柜的说是要走,其实并未即刻离开。而是手把手的教了姚和顺,待他能够独当一面了,这才在郦南溪出嫁前的半个月彻底放手。后来郦南溪又见了姚和顺几次,见他说话做事干脆利落,这便放下心来。郦南溪如今寻人做的事情,想来想去,非这姚和顺莫属。思量片刻后,郦南溪问姚和顺,“你与福来布庄的张掌柜的可有往来?”“福来布庄?”姚和顺摇头道:“小的是做点心生意的。他是做布匹生意的。没什么往来。”停了一瞬,他又道:“若奶奶有心想要采购布匹,怕是小的不太合适。”“知晓你是做点心生意的,我为何要你去采购布匹?不过是让你留意一下他罢了。”郦南溪说道:“之前若不是姚掌柜的与我说,大太太那边的生意出现了问题,许是要动国公爷那几个铺子的根本,我或许还被蒙在鼓里。”她口中的“国公爷的那几个铺子”,指的便是老侯爷留给重廷川的那几个。听闻这话,姚和顺方才抬起头来,“奶奶的意思是——”他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看着很是憨厚。唯独一双眼睛透着坚毅和神采,仔细分辨才能够瞧出他是个生意人。“太太最近在忙着查账。”郦南溪说道:“福来布庄的张来,张掌柜的,他那边的生意许是有些蹊跷。你平日里多留意一下,若是有甚不妥,与我说说。”福来布庄是国公府的铺子,这是京城人都知道的。那边的事情一直都是梁氏在打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