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梅江影又叫了另一小婢过来,吩咐道:“你带六奶奶去后头换身衣裳。”又劝郦南溪,“你这衣裳在帮小孩子的时候弄脏了,不若去换身。”郦南溪的衣裳已经被呕吐物弄的又脏又臭。先前只顾着救人还不觉得,如今被他一提醒倒是发现了。“等等江婉罢。”郦南溪知晓梅江婉是去送严明悦了,心知她知道这事儿后定然来看望,就解释道:“江婉与我身量相仿。”重廷川听她话语间和那梅家的姑娘很是熟稔,知晓她这是寻到了可心的伙伴了,不由暗松口气。他心下欢喜,握了握郦南溪的手,悄声道:“不如我让人送一身来?”从锦绣阁到这里路途虽不算近,但快马加鞭也需要不了多少时候。郦南溪还未答话,门口就传来了女孩儿们的声音。“怎么回事?出了这样的大事,我竟然才刚知晓。亏得丽娘和平兰去叫我,不然的话,我还不知要听严姑娘抱怨到什么时候。”随着说话声渐近,门帘被掀开,梅江婉和朱丽娘、柳平兰她们依次进入。梅江婉搭眼就看到了榻上躺着的小小身影,赶紧将声音放低。三人向卫国公行礼后,梅江婉握了郦南溪的手细问。而后担忧的看了看重令月,问梅江影:“当真无甚大碍了?”梅江影叹道:“应当是的。”而后将情形与梅江婉大致说了下。梅家三郎素来孤傲,平日里不见女客,如今重家女儿和朱丽娘、柳平兰都是头一次这么近的看到他,不由得多望了他几眼。梅江影只当不知,语气淡然的与梅江婉说着话,偶尔与郦南溪说两句。既是有梅江婉她们在,重廷川便未曾多说什么,只静静立在旁边,眉目疏离的看着这一幕。待到事情说罢,梅江婉忽地想起来要带郦南溪换衣之事。只是还未来得及动身而去,门帘再次晃动,文兰迈步入屋。而后梅太太紧跟着就也行了进来。虽说重令月出了些事情,但旁的宾客也不可怠慢。梅太太刚才让人去抓了药,她就去了旁边厅堂中寻找张太太她们,又安排了人带了女眷们往金茗院去玩投壶。这才匆匆回转到这边。她身边的丫鬟刚接过婆子捧上的煎好的药,梅太太就恰巧瞧见文兰进院,这便跟进了屋。“张大人共开了两副药。一副需得快煎尽快饮下,一副稍后煎好了调养身子。”梅太太说着,就让丫鬟将药碗搁在了榻边的桌子上,“如今这碗需得让姐儿赶紧喝了才好。”不待郦南溪动手,古妈妈已经走上前来,扶了重令月将汤药给她悉心灌下——先前古妈妈被安置在了仆从休憩之处,未能进到玉荷院来。如今重令月出了事,梁氏就让人去休憩之处将古妈妈唤了来。古妈妈喂药的时候,文兰将事情大致说了,“婢子之前确实是将那石蒜根拿过去丢弃了。只不过当时盛着垃圾的筐篮许是被人拿走去倒了,并不在那里。婢子就将东西丢在了墙根。”说到这事儿,文兰也有些懊悔。若不是她一时间不小心伤了石蒜根,许是就不会出现这许多事情了。文兰是梅江影身边的大丫鬟,素来沉稳。听她这样说,梅太太亦是疑惑:“那为甚孩子会将东西吃入口中?”“而且她为什么会去到那里。”梅江影百思不得其解。正当大家尽皆想不出缘由的时候,就听古妈妈惊喜说道:“姑娘!姑娘你觉得怎么样?可是好一些了?”众人赶忙都往榻上看去。果不其然。小姑娘眼睫扇动,不多时,慢慢张开双眼,醒转过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张太医叹道:“这可是好了。没事了没事了。”重家女眷中传来低泣声。梁氏赶忙让人从隔壁把吴氏扶到了这个屋里。古妈妈将重令月抱在怀里,哄了好一会儿,重令月这才精神好了些。重芳苓最先按捺不住,赶忙问道:“月姐儿,你怎么找到那紫茉莉的?”谁知重令月听了这话后,竟然面露惊慌。她在重家女眷里飞快的看了一眼,而后紧张的缩了缩脖子,窝在古妈妈的怀里,再不肯出来。谁劝也不听。就连吴氏坐到了床边和她说话,她也只瑟瑟发抖,不曾理会。这时屋内响起了轻拍桌案之声。紧接着,便是重廷川冷冷的声音。“若是你未随意乱跑,何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境地?今日你若是不将实情说出来,怕是就不能回府去了。”他的声音寒若冰霜,让人心中惊惧发颤。郦南溪知道重廷川是为了逼重令月讲出实情,好给梅家与众人一个交代,却还是忍不住心中腹诽,横了他一眼。——这么凶,就不怕效果没达到,反而吓哭了小孩子?出乎她意料的是,重令月比她想象的要坚强许多。小姑娘的身子动了动,许久后,慢慢从古妈妈怀里钻出来,低着头,抽泣着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而后小小声的说道:“我、我是跟着个白猫过去的。”她的声音细细弱弱。但是说出的话,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白猫?”梅江影跨前一步,“可是这么大的一只?”他比量了个一尺半长的距离。重令月小心的抬头,看了眼,复又垂眼,“就是这么大的。”“竟然是球球?”梅太太惊诧道:“月姐儿跟它去是做什么?”那球球是梅二公子所养,平日里倒是不会乱跑。不过今日宾客众多,它溜出来乱逛倒是很有可能。重令月的身子缩了缩,并未答这后面一句问话,而是说起了她为什么采到了这个紫茉莉。当时她看到白猫出现在玉荷院,又见大人们都没留意到她,就跟着猫儿一路往外跑。后来,她看猫儿停在了一个地方拿了个蒜瓣在那边玩。她觉得好奇,就挨过去了。它玩耍的地方恰好就是在紫茉莉丛中。“蒜瓣。”郦南溪沉吟道:“月姐儿看到那蒜瓣之后,可曾吃过它?”“我没有去吃它。”重令月急急辩解后,蓦地一愣,又有些不太确定,喃喃道:“我、我也不知道。”小孩子饿得快。梅太太深知这一点,所以中途陆续上过好几次的点心和吃食,就是为了让小家伙们多吃点,免得饿着肚子。当时有个薄饼夹凉拌菜。因为饼中夹着的菜有荤有素,所以吴氏就选了这个给重令月。还特意警告重令月,不许挑食,要将素菜荤菜尽数吃光,不然的话中午不让她吃小甜点。天气炎热,凉菜中惯爱加进一些蒜末去。重令月素来听话,又不排斥吃蒜,所以乖乖拿着饼吃。就连夹着的菜中拌的稍许蒜末也尽数吃下。后来,她跟着猫儿过去后,看到猫儿在扒拉蒜瓣。那猫儿倒是不怕人,看她过去,根本没搭理,继续玩耍。重令月想要摘一些紫茉莉,所以就蹲下身,将没吃完的卷饼放在了腿上,然后摘花。哪知道摘的太高兴了,起身的时候忘记了自己腿上搁着东西,一不小心就把卷饼弄到了地上。虽然卷饼有些脏了,她很想丢掉。可又怕母亲发现她浪费食物斥责他,所以即便卷饼有些脏了,她还是将尘土拍掉一些后重新拿着吃。好在基本上只有尘土,倒也无碍。开头几口味道有点怪,她也只当是灰尘的关系,没有多想。如今想来,沾了些猫儿弄的“蒜瓣”渣沫也有可能。听了重令月这番话,吴氏又是后怕又是生气。她舍不得去打尚还没有恢复的女儿,气得一直拍她床沿,哭道:“一个卷饼值当什么?我哪里会说你什么!你若是因为这事儿丢了命,看你后悔不后悔!”众人面面相觑,未说什么。只因大家俱都知晓,吴氏待重令月一向不亲近,看不惯了就会斥责。若没有今日发生的这意外,若重令月真的将饼扔了,吴氏发现后还真的会呵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