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长安城虽然已经能够闻到春天的气息,但空气中依旧透着寒意。&{}前两天又飘了一场雪沫子,细碎的雪花洒落在地面上,被来往的行人牛马一番踩踏,很快便化作了污泥,刚刚才干了几日的路面,又再一次变得泥泞起来。那些骑马的坐车的倒也还好,寻常百姓出行就变得十分不便,出去走一圈回来,往往就是一脚的泥泞,鞋子被泥水浸得湿透了,双脚都泡在冷冰冰的泥水之中,那滋味十分不好受。就在这时候,长安县里遣了许多匠人仆役,在通往东西两室的几条道路上开始修路,而这一次他们所使用的主要材料,正是水泥。先前罗用将这烧水泥的方子交给唐俭的时候,正值冬季,长安城的路面亦是积雪结冰,不适宜开工,于是皇帝陛下便命人仔细研究这个方子,看看是否还有什么需要改良的地方,按那唐俭的说法,这水泥一物,似还有其他烧法。当初罗用在把这个方子交给唐俭的时候,就稍稍提了这么一嘴,言是也未必就是要用这几样材料来烧,兴许还能有其他配方,唐俭回去以后,倒是没忘记跟皇帝陛下提这一嘴,皇帝也没有错过这一条信息,当日便命人开始研究这种烧水泥法,而且态度相当强硬,在他看来,那罗三郎既是如此说,那么这个方子肯定是还可以再调整的,那些官吏匠人若是不能研究出来,那便是他们的失职,失职会怎么样?丢饭碗呗。于是那些人就顶着丢饭碗的压力,在罗用那张方子的基础上,日以夜继地研究了两个来月。这两个月时间研究下来,他们不仅把罗用那张原方吃透了,而且还有不少收获,他们发现如果适当降低黄泥的比例,加大石灰的用量,烧出来的水泥就会更加坚固,若是以制陶用的黏土代替黄泥,则烧出来的水泥颜色便呈蓝灰色,这种蓝灰色的水泥品质比原先那种土黄色的水泥更优。另外他们还做了许多不同的尝试,毕竟优质的陶土也不是处处都有,而在西坡村那边,黄土则是比比皆是,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这个方子比起罗用原先那个方子,便略有些不足。但是不管怎么说,想到用陶土代替黄泥,并且证实其可行,就已经给这些人带来了极大的信心,之后他们又不断尝试其他材料,因是铺路用的东西,用量极大,材料自然是越常见越便宜越好,而最后被他们呈给皇帝的那一张方子,便已是相当成熟的水泥配方了。献方的时候,这些人很激动,而皇帝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喜。毕竟有罗三郎那张原方作为基础,又被他提醒可以试试其他材料,就这还研究不出来的话,那他手底下这群人估计就都是吃白饭的了。但不管怎么说,该赏还得赏。另外,在修缮皇宫这边的道路之前,皇帝命人先去东西两市修路,此事便交由长安县令负责。于是,数日之后,便有了长安城修路的这一幕。虽然说这是一个信息闭塞的年代,但是相对来说,长安人的消息还是要比别的地方灵通许多。很多长安人先前都曾听人说过,在离石县通往西坡村的地方,有一条异常平整的水泥路,那路面就犹如一整面被打磨光滑的石面,车子行在那上面便犹如行在云端一般,众人在惊奇的同时,很多人心中都是存了几分不信的,只道是世人把那罗三郎传得越来越神乎其神了。这一次长安城中修水泥路,很多人便都跑去看热闹,看着那些粉末状的东西被倒在地面上,和清水细沙一起,被搅拌成泥浆,铺在地面上,用工具细细地平整过……刚铺好的水泥路还是很软的,伸手在上面一戳就是一个窟窿,待到第二日第三日,路面越来越硬,很快就可以让行人踩在上面行走了,然后车马也越来越多。贞观十年二月,居住在长安城的人们,又开发出了一项颇为别致的娱乐,那就是没事就去东西两市周围去逛一逛,有坐马车的有坐牛车的也有骑燕儿飞的,一趟走得不过瘾,那就折回来再走一趟,那马蹄牛蹄哒哒地踩在路面上,踩得道路两旁的居民很是心疼。这时候长安城中修已经了这种水泥路的地方还不是很多,对于自己家门口能有一条水泥路这件事,大伙儿都还是很高兴很自豪的,不过等后来渐渐的被人给踩得多了,他们又觉有几分吃亏,那些晚修路的地方,肯定就不能被人踩得这么狠。这段时间,长安人的话题基本上都是围绕水泥路展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太学博士陈冕找到了乔俊林,经过一番对话之后,乔俊林补太学的事情就被决定了下来,不出几日,他便成了一名太学学子。二月中旬,陈翁带了几名弟子出门游学,其中就有乔俊林。这太学毕竟不比四门学书学算学那些学校,太学里的学生很少,每个先生负责的弟子也少,能到这里来读书的,家境大多都很好,学校也一直秉持着精英教育的方针,对于这一次游学,学校没意见,家长们也没意见,学生们都很乐意,于是他们就这么高高兴兴地出发了。,!乔俊林因为没有马车,陈翁便让他与自己共乘一车,途中,自然也没少考校他的功课。听闻这名少年入学时间并不长,但根基却是颇稳,想来定是下过一番苦功的,看他小小年纪,实在也是难得,于是在这一路上,便也没少教导。对于乔俊林的出身,陈翁倒是没有什么看法,毕竟他自己的出身也算不得顶好,又因为常年要与这些士族子弟打交道,受气的时候也不少,对于这个格外勤奋的出身寒门的少年郎,他心里其实也是中意的。二月底,数名太学学子在他们先生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离石县,几辆马车进城的时候,也被守城的差役拦下来问了几句,看过了他们的路引之后才肯放行。若是搁在从前,像他们这一行人,一般是不会被拦下盘问的,毕竟只要看一看那几辆马车,就能知道这一行人非富即贵,他们这里也不是什么军事重地,能有差役看守城门,都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哪里还能个个都问得那般仔细。只是从前段时间开始,那郝刺史不知怎么的,竟对他们这个守门的工作格外关心起来,弄得他们这些差役也都不敢懈怠,但凡要进城的,除了一些熟面孔,是个人他们都得问一问。一行人入得城来,先是到那王家人开的酒肆去吃饭,当时那陈博士就问了乔俊林一句,问他要不要回家去看看。“无妨,时候也不早了,吃完饭我们便先去西坡村吧。”当时乔俊林是这么回答的。结果,乔俊林的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竟是带着他那小儿子找了过来。乔俊林的父亲也是读过书的,平日便觉自己与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不在一个层次上,这时候见着这些长安城来的博士学子们,才觉得是见着了同道中人,待他们热情非常。“大郎既是回来了,也该回家里看看。”与陈博士等人寒暄过后,乔父便问乔俊林道。言语间不乏也有几分训斥的意味,大概就是说他都回来了也不知道要先回家里去看看,若能将这些人引到家中,肯定是比他现在自己巴巴跑过来显得更有面子。“今日时候不早了,原是打算先将先生引到西坡村,明日再过来看望耶娘。”乔俊林回答说。“既如此,我明日便让你阿娘多做一些你爱吃的饭食。”林父这时候端的也是一副慈父模样,父慈子孝,这也是许多人共同的追求,即便内里不是如此,面上也总该做做样子。“劳烦耶娘了。”乔俊林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林父倒是并不在意,语重心长又交待了几句,这才带着他那小儿子走了。待吃过了饭再次出发,行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之中,有两个年轻人便谈论起了乔俊林与他父亲的事。“那乔俊林怎的对他自己的父亲这般冷淡?”“谁知。”“莫不是刚刚才有了几分人样子,便连自己的新生父亲都看不上了?”“他那父亲的行事着实也是令人尴尬。”“倒是,也不是十分相熟的人,未免也太过热络了些。”“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的父亲啊。”“我看他那个弟弟倒是乖巧,不似他整日板着一张脸,倒像是谁欠他钱不还一般。”“乏味又功利,着实不讨喜。”乔俊林乘坐的那辆车行在队伍最前,自然是不知道后面的人在说他什么,即便是知道了,他大约也不会给这两个人什么表情。:()南北杂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