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泓听出了端倪,他故意问道:“你是为了探听那个方士墓的消息,所以才夺了祝理事长的舍吗?”
“错啦,”祝复华凑近了秋泓,亲切一笑,“我已经霸占那副躯壳二十多年了,真正的祝复华其实早就死掉了。”
这话让秋泓呼吸一凝。
祝复华满眼怜惜,他抬手摸了摸秋泓垂在脸边的碎发,轻声道:“不过,你的绪儿或许还活着,但他到底还能活多久,就要看你能帮我多少了。”
这话说完,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不多时,沈惇端着一杯热茶进了屋,他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秋泓,又看了一眼从秋泓身边移开的“秋绪”。
“怎么了?”沈惇敏锐地觉察出了一丝异常。
——秋绪一向有些害怕秋泓,大概是自家祖宗骨子里冒出来的畏惧却叫他整日不得不探头缩尾的。可方才秋绪盯着秋泓时的那副神情,不像是个家里的小辈儿,倒像是当年哪个坐在龙椅上傲睨一世的皇帝,正在审视自己的臣子。
不过,秋泓似乎没有发现秋绪有什么不对劲,他默默接过了沈惇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又皱着眉放下了。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你这都疼了一天了。”沈惇好心道。
秋泓歪在躺椅上,摇了摇头:“我闻见医院里的那股味道就想吐。”
沈惇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楼下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看去,只见樊州博物馆馆长李树勤站在门外,手上抱着一摞看上去颇为厚重的文集。
“李树勤,金玉文化交流协会第十三期会员,据说是沈万清父母的好友。”待等沈惇下楼开门后,套着秋绪皮囊的祝复华才开口道。
秋泓坐直了身体,往下面看去。
李树勤的年纪要比“沈万清”大上不少,他已近七十,须发花白,是个风度翩翩的老学者。可不知为何,此人在面对“沈万清”时,态度毕恭毕敬,丝毫不像一位长辈,反而有几分沈相座下门生的气质。
“沈万清的父母六年前意外死亡后,李树勤和沈万清的关系变得更加近密了起来。他作为樊州博物馆的馆长,甚至还专门把沈万清这个半吊子的历史学教授聘到了他手下,做研究顾问。”说到这,祝复华轻笑了一声,“当然,他们俩,到底谁是谁的老板,还真不好说。”
秋泓长眉一挑。
——李树勤知道沈万清的壳子里装的到底是谁。
正如此人第一次见到自己时和第一次见到“染春”时的那副模样,他兴奋、激烈,浑身上下满溢着一种自己要透过历史窥探真相的亢奋感。
所以,他是如何得知,沈万清就是沈惇的?
楼下的两人说了什么,楼上的两人不得而知。但秋泓却能清晰地看到,李树勤与沈惇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们紧锁着眉,似乎在交谈什么相当严肃的话题。
“今晚可能要出事。”祝复华忽然说道。
秋泓收回了目光,看向他:“什么事?你又要指使李天峦杀人行凶了?”
祝复华笑了:“秋相你如此聪明的人,为何会执意认为,杀人行凶者是我和李天峦?且不论李天峦那条野狗难以控制,就算是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屠杀天崇道里的那帮蠢材。”
秋泓自然不可能相信这等话:“塞在死者嘴里的莲花金印不是古董,但却和当年‘莲花案’中的金印一模一样,知道金印长什么样子的人只有我、陆问潮、沈淮实以及李天峦,难不成,当年‘莲花案’发时,你这个赤脚大夫也在北都?”
祝复华抱着胳膊,一抬嘴角,避开了秋泓的问题,他说道:“今夜会发生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话说得轻巧,但秋泓却瞬间意识到,祝复华此人怕是早就预料到,今夜的少衡会出乱子。不然,他又怎会毅然决然地摔死冯时,霸占秋绪,以此顺理成章地来到这里呢?
这个祝复华,他似乎永远都能预判未来,永远都能猜到即将发生什么,他总会精准地出现在每一个案发现场附近,并毫不留情地抛下躯壳,扬长而去,让人捕捉不到一丝踪迹。
那么,今晚,陈乙匀刚刚死去的第二天,难道就要出现第四个死者了吗?
深夜少衡寂静,白天时聚在古街古巷中的游客渐渐散去,城内城外偶尔会有鸡鸣犬吠的声音传来。若不是始终紧绷着精神,吃了药的秋泓本要在此时沉沉睡去。
但祝复华的话始终盘旋在他的耳畔——今夜少衡要出事。
果不其然,时间还没过凌晨两点,外面忽然响起了你呼我喊的喧闹声。秋泓下了床,拉开窗帘向下看去,就见不远处北边的古城墙下竟窜起了几丈高的火光。
“着火了,着火了!”隔壁民宿的老板娘大叫道。
这时,秋泓想起,着火的方向正是他秋家祠堂所在之处,而祠堂后,出了城就是他本人的秋忠懿公墓。
据沈惇所说,二十五年前少衡也曾着过一场大火,当时火势蔓延极快,几乎将整座祠堂烧去了一半,而现在人们所见的古迹,除了前面的牌楼、银杏树和后面的寝厅之外,其余部分都是近些年重新修建的。
说来也奇怪,少衡临江,夏季闷热多雨,冬季又很湿冷,不是个天干物燥,时常走水的地方。至少,在五百年前,秋泓生活于此的二十年间,遍地都还是古朴木质建筑的少衡县就没有着过一次大火。
“别去凑那热闹了。”沈惇也被那边的动静惊醒了,他拉住秋泓,劝阻道,“火势不大,消防应该已经去了,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