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万里长空初晴,几道金光从云翳缝隙中泄出,洒向林海雪原。小小雀鸟振翅而动,拂去灰羽上的雪沙冰晶,离开了这片茫茫无际的山谷深峡。
正午,一片细小的雪花从半空中缓缓飘落,挂在了秋泓漆黑浓密的睫毛上。他轻轻一颤,终于支撑不住,扑倒在地。很快,一缕血丝从他的嘴角溢出,浸入白雪之中。
也是此刻,遥远的林子那头,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一个身着明光铠的小将士远远望见了倒伏在树下的人影,忽地惊叫起来。
没过多久,陆鸣安带着陆渐春手下副总兵卢秀赶到了近前。
明熹四年在一场又一场的大战中过去,万众翘首以盼的明熹五年终于到来。
第三次洳州大捷彻底打垮了北牧的精兵,草原十部辙乱旗靡,在王、陆手下弃甲倒戈,一半投降,一半负隅顽抗。
负隅顽抗的残兵追随布日格,在阳沽大山中打了整整七天的游击,最终,重伤濒死的布日格被俘,余下士卒死伤无数。
消息传到京梁,太极宫张灯结彩,群臣在祝颛座下叩拜。
没过几天,北都传来消息,说那狼王也古达已偷偷溜出太宁城,在近卫的保护下,准备逃回草原了。
这消息是否属实还未可知,但正月还没出,在狼王手下任职的前长缨处总领大臣裴松吟就把自己的长子裴照派去京梁面见祝颛了,称故臣之心从未有变,北廷群臣将恭迎王师,还于旧都。
当然,裴照只字不提当年北牧铁骑浩浩荡荡南下,李执开城门迎狼王时,这帮读书人是如何在也古达面前卑躬屈膝,以求保全自家荣华富贵的。
他更不可能提,当年,裴松吟、李道阳和张闽几人学着北牧人,管祝颛叫“嘎拉哈”,意思是“愚蠢的猪头”。他们审时度势,根据昇军北上的步伐,祝颛的身份一路从“嘎拉哈”,变成“叛匪头子”、“故昇遗老”、“南廷旧君”,最后终于恢复成“英明神武、一统中原、睥睨天下的皇帝陛下”了。
裴照旁敲侧击地说,如今大势所归,北都已能不攻自破。
南廷为此欢呼雀跃,百姓之间奔走相告,除夕的火树银花就在这一片喜悦中炸开。从阡南的大山,到陪都京梁,再到大雪纷飞的最前线,几乎所有人都洋溢着喜气。
——除了孟仙镇。
秋泓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他水米不进,呕血不断,脸上蒙着一层如死人般的灰白。
营里的军医为他接上了后肋断骨,却治不好他身上的内伤,更说不清秋泓何时才能醒来,或者,秋泓到底能不能醒来。
陆鸣安守在他的榻边,不眠不休了三日,只等来秋泓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直到第四天,陆鸣安身边的亲兵来报,说城外来了个赤脚大夫,自称能让人起死回生。
半辈子马上征战的将军从来不信这等神神鬼鬼之说,但眼下他也不得不病急乱投医,把那赤脚大夫请入中军帐,为秋泓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