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是要入地府的吧?秋泓在心中木然想道。
入仕之时,他本怀着成圣之心,他为自己取字公拂,誓要做忧国为公、拂庇天下之人,可当宦海沉浮几载后,成人之命还在,成圣之心却没有了。
四年前南下途中,他写下“长河千里送枯骨,斜阳万顷埋故臣”,他看着陆渐春补全下半句“来年剑定怒河谷,霞照兵戈尽染春”,那时,他就已下定决心,哪怕是此生血洒尽,泪流干,也要收复故土,还于旧都。
秋泓从不在乎手段,也不在乎身前身后名,谩骂又如何?攻讦又如何?至少到那时,他将死而无憾。
可是——
可是他若死在了这里呢?
游离的意识在这一瞬间回笼,秋泓猛吸一口气,呛出了满嘴含着冰碴的血水。
“醒了?”布日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明熹四年(十)
很难形容到底哪里在痛,又或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秋泓在意识回笼的这一刻知觉复苏,瞬间疼出了一头冷汗。
他还未看清自己身处何地,一只手就已伸了过来。
“我以为你要死了,再也醒不过来了呢。”布日格咧开了嘴。
这时,秋泓才发现,原来自己躺在一个黑黢黢的山洞中,身下铺着毛糙的干草,身上搭着一条厚实的狐裘,而那抱在怀里的染春剑,如今已落在了布日格的手上。
布日格轻轻地摩挲着剑柄,指尖擦过柄上裂纹,他俯身用鼻尖嗅了嗅秋泓的耳侧,笑道:“是我把你从雪窝子里刨出来的,如果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秋泓咳了两声,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字:“你……杀了我吧。”
布日格大笑起来。
山间天地昏黑,峡谷中似有野狼高嗥,这悠远凄厉的声音在夜幕下婉转回荡,叫藏身于阴影中的人忍不住战栗。
布日格摸了摸秋泓被汗水打湿的额头,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走不出这片大山,我们都会死,你不用着急。要知道,那日在俞水河上迷失了方向后,我就再也找不到出山的路了,谁知,竟一直往南,和你撞在了一起。”
秋泓挣扎了一下,却牵动到后背某处的伤,引得他一阵咳嗽。
布日格贴心地为他擦去了溢出唇角的血线,柔声说道:“你右侧肋骨断了两根,其中一根刺入肺腑,所以,你要少说话,少动气,乖乖听我的就好。”
秋泓睫毛一颤,冷汗顺着额角淌入了鬓边。
布日格捏着他的指骨,顺着手腕一路向上,轻轻地握住了那截冰凉的小臂:“你可不能死了,不然,我拿什么去和南昇谈判呢?”
听到这话,秋泓闭上了眼睛,他定了定神,用气声回答:“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是吗?”布日格一笑,“你要不要坐起来,看看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