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没见,李峭如已被折磨得骨瘦如柴,他双肩塌陷,脖颈无力,脑袋沉沉地歪在一边,似乎是昏过去了,又似乎还醒着。
秋泓低低地叫了一声:“天枢?”
他的声音很轻,却就这样穿过层层围杀和漫天风雪,把这声呼唤送到了李峭如的耳边。
年轻人稍稍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秋泓。
“部堂……”他张了张嘴,无声地叫道。
“换!还是不换!”“唰”的一声,布日格突然揪住了李峭如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将脖颈暴露在天地之中,“秋公拂,你这个不择手段的小人,想必也不会在乎他的性命,对不对?”
布日格说着话,已抽出了腰间佩刀,将短刃横在了李峭如的喉头:“用碧罗那妖女来扰乱草原十部的军心,用细作来离间也儿哲哲与可图哈兰,秋公拂,你为了达到你的目的,是不是从来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秋公拂,你就不怕,有朝一日,自己遭报应吗?”
秋泓呼出了一口和着冰晶的寒气,他笑了一下,低声道:“我怕,我怕死了。”
这话没有人听见,就连秋泓自己,都不确定他真的在这一刻吐露出了心中所想。但站在他身后的众人却看见,布日格的话还未说完,他们的部堂就已迈出了一步。
“不要!”铜钱儿冲上前,一把拽住了秋泓,不由分说地要把人拖回马车。
“放开我!”
“老爷!”
咚!山岗上忽地传来一声坠地巨响,秋泓睁大了眼睛,就见李峭如骤然起身,迎着布日格的刀锋撞了上去。
紧接着,两人一起从那块巨石上落下。
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但没有人听见。
起初,只是一块小小的雪石自山间滑落,但紧接着,飞快地、如在瞬间地,头顶的山体传来了阵阵颤动。
这颤动自众人脚下而起,顺巍巍山势而来。
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什么,他们仓皇抬头看去,只见那皑皑白雪如潮水般向下涌来,仿佛千军万马席卷着风、奔腾着浪冲往人间。
天神一怒,伏尸百万,这是比任何战争都要残酷、可怕、令人畏惧的灾难。
雪崩了。
秋泓来不及后撤,更来不及回头去看仇善、王六,以及他的铜钱儿和李果儿,他只来得及抱紧怀中的剑,眼前一切就被茫茫白雪所掩盖住了。
随后,是充斥鼻腔、肺腑以及四肢的彻骨寒凉——他被不可阻挡之势撞下了山崖。
起初,耳边无比嘈杂,秋泓隐约还能听见山石激荡、大雪倾覆时的重击与巨响,还能听见身边的人惊呼与哀嚎。
但很快,什么都没有了,他被埋在雪下,世界失去了声音。
似乎从出生到现在,秋泓从未体会过这样彻彻底底的安静,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他不冷,也不热,但当意识短暂回归后,当剧痛袭来时,他又恍惚间觉得自己已死,眼前的这片白茫就是九重狱与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