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时元如蒙大赦,溜着墙缝,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怎么会知道祝复华的事?”等人没影了,秋泓才说道,他轻轻叹了口气,“那活了不知多少载的老鬼霸占着祝复华的身子差不多已有二十年,祝时元可以说是他的儿子,但也可以说不是他的儿子。”
陆渐春眉心一拧:“二十多年?奇怪。”
秋泓偏头看向他:“如何奇怪?”
陆渐春摸着下巴说道:“之前展厅爆炸后,我查过祝复华的身份信息档案,这人在二十五年前曾更换过一次用名,而且是连名带姓,一起改的。”
秋泓不解:“这有何奇怪?”
陆渐春继续道:“在那之前,祝复华姓乔,名叫乔鹰,学历不高,父母都是农民,因机缘巧合娶到了一个历史学教授的女儿,也就是祝时元的母亲张苏,进而获得了一份司机的工作,随后他便改名叫祝复华了,可不论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母亲,乔家没人姓祝,他这个名字改得,没头没尾的。”
“姓祝……”秋泓喃喃重复了一遍。
“而且,张苏生产祝时元时难产而亡,她一死,祝复华就立刻抛下还没满月的祝时元,卷着张苏的钱离开了梁州。”陆渐春说道。
不管霸占了“乔鹰”这壳子的“鬼”是谁,据现有信息看,这分明是个吃绝户的丑恶男人,兴许,张苏难产一事,就与他脱不了干系。
可是,张苏也并非大富大贵的女子,祝复华如果是真的想要钱,他为何不找个长相更俊美、家境更殷实的男士,直接夺了他的舍呢?何必要大费周章、拐弯抹角地从张苏下手呢?
“祝时元的舅舅舅妈也是金玉文化交流协会的人,”秋泓忽然道,“祝复华费尽心机,或许,就是为了通过张苏接近他们。但在祝时元出生前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导致他忽然销声匿迹。可谁又能想到,六年前一场大案,搞得金玉文化死了大半,竟让祝复华成了理事长。”
陆渐春神色微顿,看向秋泓。
“所以,当初陆峻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秋泓轻声问道,“樊州跨江大桥劫持案,网上能搜索到的信息寥寥可数,但不管是时间还是地点,都能恰好对上……陆峻英的死。”
陆渐春许久没说话。
“这么多年,想必你也一直在追查这个案子,追查那一车好端端的人,为什么死得所剩无几,追查金玉文化交流协会到底是什么东西,不然,你又怎会留在樊州,一直死咬着那些与文物走私的案子不放手呢?”秋泓扯了扯嘴角,“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始终瞒着我,是因为秋绪的祖父吗?”
陆渐春垂下双眼,闷沉地回答:“是,也不是。”
秋泓注视着他,不言语。
陆渐春徐徐吐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低声说:“我始终瞒着你,是因为秋绪的祖父生前……加入了金玉文化交流协会。”
秋泓静静地坐着,神态泰然,就好像……他早已料到了陆渐春要说的话。
“凤岐……”
“秋绪的祖父是金玉文化交流协会的成员,或者说,是天崇道的门徒,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了,而且,不止是他,是我死后的秋家每一代人,都或多或少地和天崇道有过联系,不然,他们又为何会留着我的空坟至今不封呢?”秋泓一笑,“我记得,我死前从未给我的孩子们讲过华忘尘的诅咒,这是藏在天崇道中最深的秘辛,毕竟就连你我都不曾了解亦或是相信过那些预言和启示,所以他们又是如何得知我一定会死而复生的呢?”
陆渐春无比怔然:“可是……”
“可是,我们秋家,四、五百年来从未将天书原本中记录的东西流出分毫,也不曾袒露当年我和秉儿、正儿对江山舆图的解读,而且,那柄被我留下的稷侯剑,他们既没封在我的棺材里,也没藏在我的空坟中。很显然,我的孩子们,有他们自己的打算。”秋泓脸色苍白,可仍挂着笑意,他说道,“可惜六年前一场意外,让绪儿的祖父身亡,以致我那幅载有莲花金印的扇面流入市场,让失传了教义经纶的天崇道发现华忘尘的诅咒中还有我一份,进而一切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陆渐春愔然:“是我想错了。”
“不,你没想错。”秋泓摇头,“因为不论我秋家的子孙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他们的目的似乎和沈淮实、李树勤等人无甚区别,那就是让《天罡相术》中预言的契机如期发生,而这契机,似乎就与眼下的这个‘莲花案’有关。”
听到这话,陆渐春眉头一跳,随后,他缓缓开口道:“方才你问我,陆峻英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其实,原因很简单,陆峻英年幼丧父,母亲再婚,他孤苦无依多年,一直都是……都是秋绪的祖父在暗中照料帮扶,所以当他得知出事时,才会自告奋勇,前往现场。”
秋泓目光一凝,不说话了。
六年前,陆渐春的不知第多少代孙陆峻英还是个青涩正义的小警察,怀里揣着一片丹心,满脑子都是效死输忠。
陆渐春不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后来听人说起,那日是个艳阳天,自己兴奋地跟在一群老警察的身边,以为能见识到一场惊心动魄的警匪大战。
谁知结果竟如此惨烈,为了秋彦而去的陆峻英,阴差阳错下撞见了窜逃的歹徒,两人四目相对时,陆峻英冲上前追击,却身中数枪,性命垂危。
除了在这副躯壳中醒来的陆渐春,没人清楚,当初那个整日只知道笑呵呵傻乐的年轻人已经死了,他死在了碧玉江边,魂魄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