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恰值晌午,秋泓正靠在榻边等李果儿喂药,他刚喝了一口,就忽地被一阵咳嗽呛到,顿时面色涨红,揪着胸口上不来气。
李果儿手忙脚乱地放下药,又去找帕子,可帕子还没送到秋泓嘴边,他就已伏在枕上咳出了一大口血。
点点猩红从秋泓苍白瘦削的手指间渗出,滴在了昨日小厮刚换的褥子上。
而陆渐春,正巧在这时掀开了中军帐的帐帘。
眼下已是初春回暖时,但因秋泓的伤病,屋里炉火仍烧得极旺,陆渐春刚一踏入,就被热浪扑了满头。
紧接着,他嗅到了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血锈味。
“陆将军?”李果儿怔怔地叫道。
陆渐春抬起头,就见床上坐着一个瘦得形销骨立的人,他束起的头发有些散乱,脸边垂了几缕,肩上散着一些。他那原本不是很明显的颧骨如今高高耸起,两颊凹陷,苍白如纸的唇上还沾着点点血迹。他搭在榻边的腕子细得伶仃,手背上青筋毕露。最重要的是,当他意识到有人进来时,抬起了一双不对焦的眼睛。
“凤,凤岐?”陆渐春的声音微微发抖。
秋泓的眼珠轻轻转动,似乎是在循声辨位,在确定了陆渐春所站何处后,他稍稍一点头:“陆将军。”
陆渐春飞快解了身上的甲和剑,疾步走到秋泓榻边,半跪了下来:“凤岐,是我,是我的错,我该去洳州找你的……”
他哆哆嗦嗦地去摸秋泓的脸,想要替他把嘴角的血渍擦掉,可当手抬起时,陆渐春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更进一步了,他把头埋在了自己的胸前,似乎想忍住即将冲出眼眶的泪水。
“将军不必自责,”正在这时,秋泓开口了,他缓缓道,“我战前擅自改换战术一事,还未向将军道歉。”
陆渐春身形一震,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秋泓。
或许在王六送回大捷的战报时,两人都心照不宣地让过去的分歧一笔勾销了,但时间又过去了这么久,秋泓在鬼门关上走了几遭,陆渐春在季北平原赢了几战,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却不再是当初两人一起决定放下的时候了。
秋泓瞎了眼睛,伤势积重难返,陆渐春却意气风发,即将受封行赏,或许很快,两人原本交织的命运就要分离,此后半生再无任何纠葛。
在见到眼前这个模糊的人影前,秋泓就已想明白了这一切。
“凤岐,你……在怨我吗?”陆渐春仰起头,含着泪问道。
秋泓似是笑了一下,他语气平淡又疏离,叫人听了只觉不悲不喜:“怎么会?将军为国尽忠,如今北方大捷,我该谢谢将军才是。”
“凤岐,”陆渐春不甘地叫道,“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的,起码,起码不会让你像现在这样……我们,我们去潞州,我认识潞州当地的一个郎中,神医妙手,一定能治好你。”
秋泓没说话,陆渐春却一下子站起身,扯下自己的外袍裹住秋泓,随后一弯腰,把人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