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是在深夜被接出来的。
她的族人在地底下又找不到她了,父亲便带着人上地面来逮她,却只看到族人散落一地的骸骨,和几枚水羚的脚印。
那晚的月亮很明亮,阿瑞西娅被父亲抱在怀里,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也有人的形态,抱住她的时候身影很伟岸,但她感觉到父亲的手掌微微发着抖,也感觉到父亲抱着她一直在鞠躬,道歉,以及道谢。
感谢水羚族的小公子对她的错误的宽宥。
从水羚的族长,到长老,到王室的王子公主,阿瑞西娅不记得父亲鞠了多少次躬,只记得明亮的月光和黑暗的夜色下,那些人型的水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瞳孔泛着冰凉的冷光。
回去之后,父亲没有再罚她。
母亲和阿诺德抱着她大哭一场,阿瑞西娅想像以前一样甩甩尾巴安慰他们,却感觉不到自己尾巴的存在。
那段时间阿瑞西娅沉默了许多,也是在那段时间,她不再向上走,而是一个人拖着受伤的尾巴在地下晃荡,往地底深处挖掘。
伤好以后,父亲居然亲自带着她,去了“上面”。
再看到洞口那片圆形的光亮,阿瑞西娅的脚步变得犹豫,她想到自己第一次上来时就双目刺痛流泪不止,觉得那或许就是一种无声的预兆和警告。
父亲推着她走了出去。
外面又是一个明媚的晴天,阿瑞西娅守在洞口,没过多久,化为人型的父亲就拿着一个巨大的长盒从村子里走来,带着她去了她最喜欢的那片花海。
或者说那片墓地。
花朵原来是在血肉的滋润下才长得那么艳丽,阿瑞西娅跟着父亲来到被掘开的坟堆前,看着他将手中的长盒放进泥土中,忽然明白了里面装的是什么。
“填土吧。”父亲拍拍她的脑袋。
阿瑞西娅仰头看了他一会,没有多问什么,拖着刚痊愈的身体,自己一个人默默来回奔波了一下午,将土堆重新垒好。
夕阳坠落,父亲和她站在坟堆前,安静了许久,突然道:“知道里面埋的是谁吗?”
“是我的弟弟,你的叔叔。”提起亲人,一向沉默无言的父亲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很快又被巨大的悲伤淹没,“你阿妈生你的时候,是你叔叔和我在房间外面守着。”
敌人已经突破了最后的防线,在村里搜刮不出粮食,就气急败坏地要拿所有人陪葬。
最后阿瑞西娅和阿诺德平安出生,也有一个人为了他们,永远地倒下了。
阿瑞西娅有些茫然,看了看面前的坟堆,又向四周望去。
一个个小土包安静地躺在夕阳中,艳丽的小花迎风弱弱地盛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