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想吃点什么吗?”陈幸小声说道,“我等会儿就要走了。”
夏琼笑了声:“我女儿还是胖胖的才可爱。你要不要挨着我睡?”
陈幸只是坐在了一侧的陪护椅上,闻言只觉得好笑:“我都这么大了,还和妈妈一起睡,说出去多害臊。”
夏琼自顾自地回忆起往事,说话时唇角上扬,她少有这么轻松的一刻:“我记得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在山坡上跑,那个时候是春天,漫山遍野都是油菜花。每到傍晚我妈就会在山下喊我的名字。”
夕阳将一群小孩子的身影拉得极长,走在最后的小女孩手上捧了一大束油菜花。
“夏琼——”挑着扁担的女人站在树下,见人终于下来了没好气地指责她,“每次就你拖拖拉拉的,鼻涕泡擦擦,真是的。”
同行的小伙子往池塘里扔石子:“夏琼敢不敢扔石子呀?胆小鬼肯定不敢吧,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就她每天那么胆小。”
“快走走走。”女人像赶鸭子似的推搡夏琼。
夏琼偷偷躲到一边,低头整理手里的一大束油菜花。一双小脚丫踩在结实的黄泥土地上,野草见缝插针开始冒头,狗吠充斥整个村落,零零散散的矮屋冒着炊烟。
夏琼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赤着脚丫跑到稻草堆旁,一把就将新生的野菌菇摘下。
那时地平线一片昏黄,老牛在地里哼哧哼哧地卖力干活,简陋的窝棚里一群母鸡到处跑。夏琼把花放下,身后是男人的斥责辱骂。
喂完鸡,夏琼会去洗干净双手。
鸡窝旁有她珍藏的旧砖瓦和称手的石头。夏琼心血来潮终于愿意献出她的宝贝,那朵新生的野菌菇孤零零地躺在旧砖瓦上,即将接受来自一个几岁孩童的无情虐待。
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仅此的快乐时光。回忆到这里,夏琼有气无力地说:“我很后悔,后悔和陈翰……”
陈幸站在一旁,似乎是不太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夏琼只是重复:“后悔。”
陈幸怔怔地盯着她,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后悔和陈翰在一起,和他生下了我吗?”
夏琼嗯了声,自始至终也没看她一眼。
陈幸像是把反胃的胃酸重新咽了下去,盯着母亲的后脑勺,陈幸有一瞬脑袋空白,不知言语。这个是孤独的夜晚,注定在某一天被遗忘,刀尖交锋迸发出的火花燃烧了所有。
陈幸喃喃道,眼泪抢先一步落了下来:“妈妈能不能不要后悔……不要后悔和陈翰生下我?”
她这个时候还担心打扰了邻床的病人,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几乎是用气息说话。
夏琼不说话了。病房里异常安慰,良久才溢出一声哽咽。
——
翌日的一班,许洧彬啃完包子就继续补觉了。杨芹娜把保温盒放在他桌上,毫不温柔地打醒他。
“不要这么暴力嘛。”许洧彬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