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彦为首的几个学子在厅外探头探脑,好奇极了。“那两位是咱们县学新来的先生吗?”“看样子像是,其中一位竟是比李山长和靳先生还年轻,学识定当了得!”方子彦闻言不开心了。“没人能比我师傅学识更了得!他们俩人说不定是来扫地的呢?”“怎么可能!子彦,你方家是大户人家,你家扫地的长这样吗?”方子彦被问住了。他不愿意承认那两位确实看起来不像扫地的,但更不愿意承认有人比他师傅更加厉害。他嘟嘴辩驳道:“你们别管扫地的长什么样了,总之他们不可能是咱们的先生!”“为何?”学子们问道。方子彦眼睛提溜转,半天想了个合适的理由。“咱们学子一共才多少人,我师傅和三位先生教咱们,那是怎么说来着够咄咄逼人了。”一旁的学子闻言皱起了脸,小声说道:“是绰绰有余吧”“哎呀!”方子彦对这些不甚在意,“不都一个意思吗?你们这些个读书的,惯爱咬文嚼字!”这些个读书的:这叫咬文嚼字?正当几人看得津津有味之时,沈筝一个眼风扫过来。方子彦惊叫:“让你们藏好,你们不藏好,沈大人发现咱们了!”学子们面面相觑。“子彦,你大半个身子都在外面了”方子彦低头一看,尴尬一笑,拉着几人疾步而去。“县学的孩子们还比较顽劣,让二位先生看笑话了。”李宏茂笑着说道。郑孝祥不置可否,但另一位年轻先生卫泾却说:“这般大的年纪,正是好动的时刻,在下虽不配为他们的先生,但在下拙见,觉得孩子还是要活泼些才好,先学做人,再读书,方为不失本性。”他此话一出,引得在场其余几人皆点头赞同,就连郑孝祥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李宏茂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还是将心中的疑虑问出口来:“郑先生,那学生家人,为何要拿石头砸您?”在场几人皆朝郑孝祥看去。他摸了摸额头上的包,轻笑答道:“因为那户人家,不想孩子读书。”“竟有此事?”卫泾惊讶出声。他走南闯北好几年,像郑孝祥这种“私塾”极其少见,几乎是让孩子免费读书认字,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竟有人家不愿?他问道:“可是那户人家颇有家底,想等孩子大些送到书院去读书?”有些有家底的人家,觉得私塾先生的教学水平有限,自是瞧不上私塾。但他们也请不起先生到家中来教学,就卡在中间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就等着孩子稍微大点,送入书院,跟着书院的先生好好学。除了这一原因,卫泾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了。但他没想到的是,郑孝祥竟然否认了这一原因。“他们不是想让孩子大些跟着厉害先生读书,就是单纯不想孩子读书认字罢了。”“这”他这话听得在场几人眉头轻蹙,一头雾水。郑孝祥苦笑一声,说出了其中最本质的问题:“因着孩子,是个姑娘。”众人皆是一愣。沈筝皱眉说道:“往先在普通百姓家中,是没有让姑娘读书的先例,但如今圣上广开科举,个别人家已然开始有了此等意识,往后姑娘读书一事,只会更为普遍才是。”郑孝祥点头。他与沈筝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的“私塾”半死不活之时,他没有选择盘活,而是选择来同安县启蒙班任教,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同安县令是位女子。对姑娘读书这儿,她就算不支持,那也必定不会反对。上次他与许主簿交谈过后,便知道来对了地方——这位沈县令大力推举姑娘读书一事。他轻叹口气,说道:“姑娘读书是大势所趋,但在有些百姓心中,弊大于利。”许主簿手指轻叩桌面,问道:“先生此话何解?”郑孝祥还未作答,反倒是李宏茂手中的茶盏磕在了桌角上,茶水溅了他一身。他眉头紧皱,将衣裳上的茶水随手一拂,神色难辨地说道:“对有些人家来说,姑娘会读书识字了,就难以‘卖’出个好价钱了。”他说到这儿咬了咬牙,强压心中的怒气问道:“郑先生,那户人家可是如此?”郑孝祥闻言,有些对李宏茂刮目相看了。沈大人是女子,支持女子读书有理有据,可在场除了她,其余都是男子。以往只有男子读书,所以世人不论家境如何,只要被冠上个读书人的名头,那就是高人一等。他本以为大部分读书的男子都是此想法。读书大事,他们不想女子挤进来分一杯羹,因为他们可以顶着“读书人”的高帽子,永远站在高女子一等的位置上。——男子是利益获得者。李宏茂是县学山长,位高,他本以为自己与他更说不到一块儿去。但没想到同安县这个地方,名副其实。同安同安。男女同安。郑孝祥点了点头,答道:“确是如此。”他心中的戒备放下了些许,将那户人家的情况娓娓道来。“他们家中除了姑娘,还有小子。小子也送到在下那儿学过一段时间,奈何着实顽劣,甚至屡次口出不逊,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在下便将他赶出去了。”“何等大逆不道?”“他说”郑孝祥捏了捏指腹。他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说,不许他姐姐读书,不然往后眼界高了,就不愿意草草嫁人,收到聘礼就少了。收到的聘礼少了,他往后成婚,能下的聘礼也少了,那他如何娶个好姑娘回家?他说他姐姐如此做,是对不起家人,对不起他。”郑孝祥话毕,整个厅中鸦雀无声。许久后,李宏茂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笑。“目光短浅,可悲可叹,可笑之至。”卫泾接话道:“确是如此,他们难道就不曾想过,姑娘会读书识字,往后也能找个好活计,反哺家中?”:()穿成荒年女县令,带家国走向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