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戎说完直接坐在了门槛前的台阶上,掏出兜里的手帕铺好,笑着招手:“坐么?”
盛夏百感交集地走过去在顾戎身边坐下,心情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穷得揭不开锅的顾家为何一夜之间就有了盖楼的钱,兰桂香和顾社那样的老无赖又是为什么会在顾戎提起往事时咬牙忍气。
顾长生又是为何在顾戎的面前总是气短一截。
他们不是因为当年为了把自己摘清楚指证顾戎而感到后悔,他们是害怕顾戎说出更不得了的话。
盛夏锁着眉说:“他们以为顾长生也卷入其中了,怕你把顾长生牵连进来?”
顾戎表情平静地点头。
“当时其实挺混乱的,不管是人还是事儿,都非常乱。”
乱糟糟的一切就像是一汪能把人溺死的水,从口鼻眼耳疯狂内压。
顾戎自己都回想不起来当时的具体情形,唯一能在多年后清晰描述出的就是被指证的场景。
兰桂香甚至是带着顾长生去派出所主动告发的。
她认定顾戎有罪,哪怕是拿了顾戎去判刑送死也无所谓。
反正坦白从宽,只要把顾戎这个顶罪的人推出去,起码顾长生是保住了。
顾戎好笑道:“警察进门我就什么都没说了,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劝他认罪,兰桂香护子心切,甚至还嗷嗷出了更深的一桩秘密。
顾戎压根就不是顾家亲生的。
顾戎说起这事儿表情非常滑稽,似是觉得荒谬,又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可笑。
“这两口子生了大姐以后一直没动静,找人算了说是命中缺女少子,要个别人家的娃来当引子。”
“恰好当年村里有个下乡的女知青是借住在顾家,未婚产子没两个月失足落水了,我就这么变成了顾家的娃。”
女知青怀孕生子的事儿不光彩,一直小心藏着没几个人知道。
事后再有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帮着遮掩,在那件事发生之前,顾戎甚至都没怀疑过哪儿不对。
可后来再组合拆开一看,其实过去的种种都是有蛛丝马迹的。
同样都是儿子,老顾家的大小三个儿子待遇差异太大。
他根本就不是顾家人。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本该姓什么。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顾戎脚尖碾了碾地上的尘,不徐不疾:“我后来问过村长,那个早亡的女知青叫什么,村长说没这么回事儿。”
“不过村长说,其实我出生没几天,若不是有人拦着,我差点就要被亲妈溺死了。”
“再往后我就懒得再问了。”
顾戎年纪更小一些的时候其实性子有几分左犟,认准了什么事儿就不肯回头,非要撞个头破血流才好。
只是南墙撞得多了,人与生俱来的尖刺也就无声平了。
顾戎知道在那些人的嘴里问不出一句实话,也无心再去计较这些真假难辨的废话到底转了几个车轱辘,又掺了多少水分。
但现在想想,顾戎觉得现状已经很好了。
顾戎双手撑在门槛上懒洋洋地抻开了腿,仰头看着天边渐落的太阳,话声懒懒:“我其实一直想把这个小楼收回来,再还给沈家。”
“我搞不清楚当年沈家给出这样的封口费是出于什么心理,我个人其实不太想要。”
这样的钱和东西留在手里,顾戎觉得挺膈应人。
他也不会是看在小楼的份上,才会对那天晚上具体发生过什么守口如瓶。
在今天之前,顾戎从来没对人提起过当年的细节。
这是多年来的第一次复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