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外面极寒,里面极炎,凡人倘若路过,恐怕顷刻之间不是结成一座冰雕,就是被炙烤成飞灰。
九幽君正坐在一块浮冰上,他已经完全脱困了,只是左臂付出一条极长的代价,血早已止住,伤口结痂后就被布条缠了起来。
布料上没有血,只有点烧焦的痕迹,还带着寒意,这种寒意同样记在骨髓之中,他被困了数年,这记忆比崔嵬刚得到的伤更刻骨铭心。
九幽君的身躯是一片被战火燃烧的焦土,任何试图毁灭他或是臣服于他的人,都将被卷入万劫不复。
只有一位神女曾来到此地,不曾化作无名的尸骸,她在九幽君的心脏上种下相思树,用清泉浇灌,等待着洁净美丽的金花银果生长出来,令这片贫瘠而荒芜的焦土重新恢复生机。
无数人劝过她,她却不厌其烦地等待着,毫无动摇。
直到这棵枝繁叶茂的相思树上长出无数头颅与尸骸;直到所踩踏的泥土里翻涌出腥臭的血水玷污她的裙摆,直到她发现这片焦土从来就不曾活过。
于是神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甚至将亲手种植下的相思树都付之一炬。
九幽君当然在想赤霞女,来到这座冰狱里开始,他没有一日不想赤霞女,只是她再也没有来过,即便是在梦里,就如同世间从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
所以他现在还没有走,哪怕也许他很快就再走不了了。
“我还以为你会跟丑叔一起来。”九幽君并没有抬头,他知道来了几个人,对缥缈主人的背叛置若罔闻,看起来毫无反应,而是耐心地处理着左臂的伤势,“不过现在看来,你选了其他人。”
莫离愁还是第一次见到九幽君,他当然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头,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他。
冰狱里过于炎热,陆常月凑到旁近烤了烤暖,他只畏寒,并不怕热,顺道阻挠下打算出声的应九湘与长宁子。
毕竟中毒的是缥缈主人的徒弟,他们充其量算是外人。
于观真简洁道:“丑奴死了。”
“哦?”这个话题终于挑起了九幽君的兴趣,他站起身来,走入血水之中,慢慢来到了于观真的面前,颇为认真地看了眼崔嵬,“是怎么死的?他杀的?”
于观真倒也浑然不惧:“他给我的徒弟下了毒,我干脆反客为主,打算拿他威胁你,他自绝而死。”
这并不是撒谎,更不是为了糊弄其他二宗,是事实,丑奴来到剑阁没多久就自杀了。
应九湘本担心于观真与九幽君是同伙,可是听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气,暗道:“我跟长宁子来得实在很对,要是继续这么聊下去,我们三人缺一不可,得联手阻止九幽君把缥缈主人打死,或者缥缈主人把九幽君打死。”
尽管应九湘希望他们俩能互相残害,不过地点绝不应该在剑阁上。
“看来你的徒弟并不打算自绝而死。”
九幽君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他微微侧头看向了站在于观真身后的莫离愁,猝不及防地出手擒去,这一下快如闪电,可还是被崔嵬挡住了,剑客肩头一动,手已如活鱼般缠上九幽君,防住了他的攻势。
一时间只听见布帛撕裂声响,九幽君的左臂伤疤顿时迸裂开来,形成一道模糊的血线,那些带着腥气的血液才刚涌出,布帛就化为烈焰,灰烬在空中飘零坠地。
强烈的掌风惊吓得莫离愁脸色煞白,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直到九幽君退后两步,重新回到了血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