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以上种种原因,唐顿街道的老住户对这位竟然会主动踏足并似乎预备长住唐顿街的新邻居兴趣更浓、好奇更多了。
他看上去绝不是普通虫族。撇去他手下那些高级雄虫、高级雌虫侍从们不谈,撇去他搬来这时携带来的华贵家具、物什不谈,只谈论他本人,只要看到他美丽高贵的模样,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贵族身份。
一位因基因缺陷被贬来西区、出身旧贵族的雌虫对此不屑一顾,那位新邻居搬来时,他正巧在西区虫巢中心工作,没有看到那位新邻居的模样。听到邻居们的议论,他那张永远愤世嫉俗的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他评价道:“一位真正出身高贵的美丽雌虫怎么可能会搬到唐顿街?那只虫族恐怕在故弄玄虚。”
听到旁人谈论这位殿下的美貌,甚至还偷偷议论“我觉得他比林斐·温莱更美”时,这位雌虫又嘲讽他的邻居们:“你们不是说他来的时候脸上蒙了面纱?仅仅露出一张嘴,你们从哪里看出他的美貌?”
一只雄虫幼崽仰着头,一直大人们的闲谈,听到这时,忍不住小声反对:“我看到了、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好漂亮。”
因为身高的缘故,孩子们总是能通过许多大人无法想象的角度,看到许多大人们无缘窥探到的美丽。
那位雌虫听到孩子的话,耸耸肩:“好吧,好吧,绿色的眼睛。也许虫巢中心该邀请这位高贵的雌虫去虫巢玩玩,那些坏孩子对绿眼睛的虫族总是更宽容。”
站在一旁的另一位雄虫:“喂,你休想拉那位美丽的新邻居下水。”
雌虫摆摆手,转身离开:“放心,如果他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美丽且富裕,绝对不会踏进西区虫巢中心一步。西区虫巢对这种娇生惯养的虫族也没兴趣——除非他会唱歌。好了,苦命的虫要去工作了。”
林斐对邻居们的议论毫无所觉。
他在家中过着单调且毫无规律的生活,不出门,也不和人交谈——那些侍从全部被他赶跑了。
每晚十点,林斐会和佩特雷视频通话十五分钟,这是他唯一比较规律的例行活动。
佩特雷依然没醒,他被维亚他们安置在研究中心,接受治疗。每晚视频通话,往往是林斐坐着,通过光屏看着佩特雷发呆。佩特雷则躺在病床上,身材高大的雄虫因为伤病而看上去格外虚弱。
佩特雷晕着,说不了话。林斐也没什么话想说,他只是看着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想一些东西。
遇到佩特雷时,林斐真的想死。那种对于死亡的渴望没有一点电影中被戏剧化的浪漫,林斐只是觉得很累,连呼吸都感到疲惫,他想他必须结束这一切。
佩特雷带着他走进风暴,林斐心中谈不上多喜悦,他只是接受这一切,感受着与死亡相见时产生的生理性恐惧。
然后佩特雷紧紧抱住了他,他比林斐高大许多,当他弯下腰将林斐抱入怀中时,外界的风暴尘沙被完全隔绝,连耳边呼啸的魔鬼般的风声似乎都变得没那么可怕。当时林斐心想,如果能这样死去,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风暴中的“沙子”金光灿灿,闪烁狂舞,扑向林斐,融入进林斐的身体。林斐看到了许多画面,仿佛是走马灯,过往的事情一帧帧倒放着出现,从他踏进荒漠的那一刻放起,一直到许多年前,他被父母抱在怀里庆祝生日的画面结束。
林斐想起了好多东西,在那一刻,原本坚定赴死的心竟然产生了动摇。
之后林斐仿佛又走了很久很久,看到了许多许多早已被埋葬在记忆长河的场景……直到他莫名其妙醒来。
他醒来了,佩特雷却没醒来,他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利刃般的狂风、能使人窒息的沙子。
到了这一刻,万籁俱寂的晚上,林斐目光飘忽地看着光屏对面的佩特雷,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更不知道,佩特雷做这一切是为什么,他唯有沉默。
惯例的十五分钟结束,林斐关闭终端光屏。
胸口有些闷,他起身走到窗边,想要透透气。
手指拉开纱幔窗帘的小小一角,林斐视线向下,远处的灯光把楼下堆满鲜花的小花园照得一清二楚。
那些人,兰德、维德、阿雷斯特、维亚……他们终于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了,自从搬到这里后,林斐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但是冥冥中,林斐却有一种直觉,他们仍然藏在阴影中,并且孜孜不倦地做一些小动作。
比如,每天,他房子外的小花园都会堆满新鲜的沾满露水的花卉。自然的绿植是宝贵的资源,更何况天然的花卉,花卉最开始出现时,甚至引起过不小的轰动,任何人看到那些珍稀美丽的花朵随意地堆在石阶上都会呼吸急促。
比如,固定给林斐送食物的餐厅,在某一天突然变了味道,虽然那味道更契合林斐的口味,但林斐不认为那是一件好事。
再比如,林斐的信箱每天都会被各种记录着吃喝玩乐的杂志堆满,但凡林斐随便抽出一本看几眼,第二天,那杂志上的东西便会以各种理由出现在林斐房子中——有一天,林斐甚至被告知中奖了一架小飞行器。
如果在背后动手动脚的虫族出现,林斐一定会大骂他一通然后把他赶走,但他们却又躲在林斐看不到的角落,让林斐有些无计可施。
林斐心想:果然是虫子。
收回手,帘幔重新遮掩住窗子的小小一角,百无聊赖的林斐准备去睡觉。
就在此时,窗外响起飞行器经过上空飞行轨道的噪音,紧随其后的是一阵警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