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纪昭半张着唇,极度的焦虑让他的心跳到嗓眼,异常地想干呕,表现在外的却仍是镇定和冷静,扫了眼身后耸然的安全屋,顿道:“进去找针线。你的伤口太大了,得缝。”
说完,他低下头平复恐怖情绪。
急促的呼吸频率暴露了他的害怕,解平伸手按在他的右臂,“章纪昭,看我。”
章纪昭照做无误。
“伤口看起来是很恐怖,但我的精神状态和行动能力没受任何影响,我们不会有事,只要你相信我。不要擅自做决定,任何时候都要坦诚、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你的想法和你的情绪。”解平攫取青年全幅心神,眼神强硬,声音放得低又淡。
“不用有心理负担,我对你负责,就是对你所有的方面负责,所以,不允许任何非理性的单独行动,不允许先斩后奏,不允许自我牺牲,能做到吗?”
章纪昭的情绪变得舒缓,他低低地嗯,盯着他的伤口,执拗又开始生自己闷气。
并不是好管教的小孩,不过小孩都不好管教,章纪昭已经算是最乖的那个,予取予求。
“重复一遍。”解平捏着青年削薄分明的下巴。
章纪昭不得不看他,高度凝练概括:“听你的话。”
解平很满意,抬手将青年扶战起来,顺从内心夸赞道:“乖。”
五步之外就是居民楼,耸然建筑自带腐朽陈旧的气息。
建筑外部不作任何装饰,墙面紧挨的地面发现有众多墙皮脱落,并不牢固结实的建筑处处露出里面浇筑的水泥。
章纪昭不愿意解平背他或抱他,解平只得单手扶着他往这栋最靠近边界线的建筑物里走。
建筑物应该一直没有人居住过,不见任何生活痕迹,地上重重积灰,没有人的脚印,看来安全屋里的人从未有过离开的想法。
他们是怎样一群人?宁愿放弃乐城奢靡秽乱的生活,也不愿放弃身为人类的理智和尊严,沦为被本能欲望所驱使的野兽。若是从这个角度出发,里面的人应当都很高尚,安全屋应该是人类最后的乌托邦。
然而走出这座过渡建筑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令他们大跌眼镜。
抵达一天半后,他们便将安全屋的境况摸得一干二净。
安全屋是另一座炼狱。
也许当初选择来到这儿的人初衷是好的,然而安全屋等级森严,严格划分为贫民区和富人区,贫民占了绝大部分,划分到的领地却极少,资源却依据领地面积分配。
这意味着贫民区没有充足的食物,却有比食物多千万倍的人。
再有美德的人进了这也会被改造得面目全非。
贫民区人口密度高得可怕,到处都是高矮不同的烂尾楼和铁棚屋。
狭窄的巷道永远是湿润的,因为你不会知道谁上一秒尿在那儿,而到晚上,就会有人不管不顾地睡在那儿。拥挤的区域内还算可以的房子最快几小时就会易主,争抢资源的暴力流血事件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没有争抢能力的老弱病残不知为何只能在一个地方能看到——贫民区和富人区的接壤处,那有一个巨大的垃圾场,环伺在那的人比老鼠都多。
富人区食物供给充足,一天垃圾车至少倒6趟垃圾,穷人们则将这些垃圾视为珍宝。不过垃圾里还真能翻到不少宝贝:吃了一口就扔的食品,没用完的纸巾,过期的药品,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没喝完的酒和还剩一根的烟。
每当垃圾车到点运送垃圾,穷人们就会蜂拥而至,一股脑涌上去,伸开双臂甚至张开嘴抢先去叼天际落下的残羹冷炙,仿佛那是天大的恩赐,但必须要慎重,否则稍有不慎便会被他者抢去,所以很多人在抢到食物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塞进嘴里逃跑。
若是自己的食物很有可能被人夺走,在那以前也要想法设法恶心对方一下,在上面吐痰抑或是放在地上践踏、撒尿。
人类的动物性在这体现得淋漓尽致。
诡异之处在于,在这么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他们没有见到任何一具尸体,同样,也没有见到处理尸体的火葬场。
解平本来在打探好情况后打算带章纪昭过了垃圾场往富人区去。
富人区大厦鳞次栉比,街道干净整洁,没有一丝异味,不像贫民区臭气熏天,国家实验室只会在那,可边界线有重兵把守,在他和章纪昭伤势严重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并不是理智的选择。
于是他带着章纪昭寻找可以暂时落脚的歇息处,最好不那么拥挤,环境也没那么堪忧。
还真让他们找到了,有一条街道没人安顿,家家户户亮着灯不知在做什么,解平知晓这情况显然不合理,但为了安心养伤,顺便有个地方修整,他还是带着章纪昭找了个干净的巷道歇下来。
除了休息,最紧要的还有食物补给。
垃圾场不在他食物来源的考虑范围内,此外获取洁净食物的渠道只剩一个。
每天22:30,驻扎在富人区的警署警员们酒饱饭足后,才会勒紧裤腰带走出来,按住宅数量派发蔬菜、水果和肉食。
解平昨天看到中午看到了,警署一行人拿着强力射光灯和重型武器维持纪律,另外两个警员隔着垃圾场后那道铁栅栏用篮子将食品投递过来,成群结队的人上来哄抢一空,全程不到一分钟。
解平打定主意去抢些吃的来,抢吃的不难,但他担心章纪昭的安危,章纪昭腿伤未愈,跑不快,解平想到哪都带着他。独自外出猎食的想法摇摇欲坠,带着章纪昭又没法抢吃的,两者矛盾。
巷道中,解平正搂着熟睡的章纪昭想事,冷凉不变的夜色偶尔传来几道旋转的强光柱,那是驻扎在边界的警署哨塔发出的警戒光,片刻后,巷道外传来不规律的脚步声,解平分辨了下,这人估计是个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