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淡然道:“武当山。我要在那边一处洞天福地稳固体魄神气。”
余地龙既然可以看出王生和吕云长的气势粗细,跟师父朝夕相处,当然也知道了一个秘密,师父身上的气势一直在下坠,简单来说,那就是师父的武道修为像是竹篮打水,一直在漏水,如果不抓紧修补,就会滴水不剩,指不定还会对篮子本身造成不可弥补的损伤。这也是为何褚禄山在怀阳关为何要提出五百骑护驾,死战王仙芝,杀赵黄巢,兵临武帝城,对敌吴见,不同阶段的徐凤年,实力都是江河曰下,若非如此,吴家剑冢的太姥爷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在幽州河州边境上假装拦路为难徐凤年。
余地龙突然一脸凝重,转头又喊了一声师父。
徐凤年点了点头,率先在这条僻静泥路上停下马。
余地龙瞪大眼睛,看到十数丈外的那名不速之客,是个白衣赤足的年轻女子,按照常理,大雨直下,本该衣襟湿透,可双脚离地几尺,衣袂飘飘,身后有白虹结成一尊无上玄妙的宝瓶身。如此一来,她散发出来的光辉,就像是一轮降临人间的满月。余地龙顿时如临大敌,女子这份气势,虽然不如那个卧蚕眉的北凉骑军大统领来得刚烈骇人,但是要更加幽深绵长。徐凤年面无表情盯着这个一路“捡漏”的南海观音宗练气天才,她先是在幽燕山庄湖上强行顺手牵羊掳走了百柄长剑,后来在神武城外坐山观虎斗,大概是想着浑水摸鱼,不曾想韩生宣突兀死在隋斜谷的借剑之下,她没能成功吸取自己死后溃散的气数,随后不见踪迹,但是在他战胜王仙芝后,这女子就开始吸纳自己不断流失的气机,若说养秋膘的本事,天底下可没有哪个老饕比得上这位绰号卖炭妞的娘们了。只不过徐凤年当初跟南海观音宗那老妪有过一桩约定,对方还算客气,徐凤年就没有刻意阻止这女子的“偷窃”举动,世间人人自有恶业福缘,徐凤年也没觉得非要独占江湖气运,只要不招惹到他头上,那么是这位跟王生一样天生剑胎的古怪女子跻身剑仙,以此成为武林魁首,还是轩辕青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拔得头筹,又与他何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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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炭妞获得徐凤年遗失气机后尤为如鱼得水,比起幽燕山庄要高出太多境界,现身后跟徐凤年对视,嘴角勾起一个居高临下的玩味笑意,伸出一手,在身前抹过。
如铺展开来一幅由天人执笔的锦绣画卷。
在卖炭妞手下出现一个个栩栩如生的飘渺身影,有东海打潮的魁梧老者王仙芝,有牵驴拎桃枝的邓太阿,有举棋不定凝神长考的西楚官子曹长卿,有满袖红丝飘摇的人猫韩生宣,有与青鸟几分相似的持枪男子,有负手御剑而行的李淳罡……
这幅人物长卷“画”有大概四十几人,无一不是江湖百年以来的大风流人物。
图案晦暗的,是身死之人。仍然熠熠生辉,则是依旧在世之人。
徐凤年绝大多数都认识,在长卷舒展之后,他自身就位列长卷第二位,第三位是拓拔菩萨。只是那些已经逝去的人物位置不变,人间健在之人的画像则开始悄然变更席位,让人眼花缭乱,最为显著的变动,无疑是拓拔菩萨挤掉了他徐凤年的榜眼位置,成为长卷左手第二人。其中又有黄三甲的突然上榜,呈现出或明或暗的不详景象,而且这位春秋大魔头色彩绚烂,与其他人的黑白又有不同。
卖炭妞抖露了这一手后,笑嘻嘻道:“这可是咱们观音宗的镇山重器,既能降妖除魔,也能敕仙请神,当年我师父,嗯,就是被李淳罡打败的那位,本是该在春秋之中凭借此物大放光彩的。”
徐凤年平静道:“我知道,是陆地朝仙图。”
卖炭妞啧啧道:“行啊,徐凤年,连这个也听说过?”
徐凤年默不作声。
来历不明的卖炭妞嘿嘿一笑,一根纤细手指点了点画卷榜首的人物,“徐凤年,你就不想知道此人是谁?”
徐凤年摇了摇头。
白衣女子眯起眼,自说自话,“一物降一物,当年那无名道人封住了举世无敌的高树露,龙虎山天师府镇压了逐鹿山魔头刘松涛,王仙芝压制了李淳罡,到头来你又降服了王仙芝。那么你就不好奇接下来是谁克你?”
徐凤年皱了皱眉头。
卖炭妞微微讶异呦了一声,看着画卷中凭空浮现出一个新鲜画像,瞥了眼余地龙,然后盯着徐凤年继续说道:“徐凤年,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同为吕祖转世的齐玄帧和洪洗象,他们的出世在世,所弹压之人是谁?”
徐凤年望向画卷居首的那个画像,与其他人物不太一致,此人模糊不清,依稀可见他穿了一身儒士文衫,盘膝而坐,垂首凝视着身前摆着的一只白水碗,大概有半碗水,水面微漾。
一直在唱独角戏的卖炭妞不知疲倦问道:“徐凤年,我问你,为何百年以来三教圣人,唯独以儒圣最难横空出世?轩辕敬城跻身此境不到半个时辰,黄龙士也是如此,即便是曹长卿,也是个将死之人。”
徐凤年陷入沉思。
始终得不到回应的卖炭妞,像那幽怨情郎不解风情的女子,一跺脚,埋怨道:“徐凤年,你应我一声会死啊?!”
徐凤年只有冷笑,心中生出一股不可抑制的浓郁杀机。
直觉告诉他,如果答应这女子一声,除非是巅峰时候的自己,否则真的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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