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假的,逃去阳世。”对着昏睡的孩童说完,诡物霎时化作一团青烟消散。心快到嗓子眼的老杨头呆站,心情大起大落。没料到,让自己肉颤心惊的聻竟这般轻而易举消散。立在一旁的赵鲤,却在脑中回忆了一下那诡物的衣着样貌。衣衫褴褛、浑身血渍,有被虐打痕迹,后背数道刀伤,最重要的是,脚踝上断掉的镣铐。念及这诡物带来的是杨五六的口信,赵鲤想在杨五六服劳役的地方一定发生了什么。或是暴乱或是逃散,杨五六委托逃走的人给他儿子带来话。这人中途死而化诡后,因执念固执来到杨家带来了这句口信。‘都是假的,逃去阳世。’赵鲤呼出一口气,拍定了下一个目的地。老杨头抱孙儿在怀,摸了摸他鼻下呼吸,又摸了摸额头。随后抱着孩子双膝跪地,给赵鲤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自己却是泪流满面,连句完整场面话也说不出。赵鲤侧身避让,将他从地上拉起。“老爷子,那诡物带来的是你儿子的口信。”老杨头心中猜测儿子可能已是不在。他目下只有一个尚年幼的孙儿,想到近日的担惊受怕,又想到村子里的排挤。一时只觉前路渺渺,悲从中来口中呜咽哭泣道:“先辈有旧话道死了清净,可我们这些孤魂野鬼,在阴曹也未得半分活路。”换谁这般境遇都得哭,赵鲤静立在旁,等他先发泄胸中苦闷后才开口。“老爷子,你知道你家儿子在哪里服劳役吗?”……清晨,起个大早收拾停当的赵鲤准备出发。老杨头牵着毛驴,驴背上坐着他的孙子。小孩吃了药,夜里又有靖宁卫的干粮糊糊填肚,今天看着精神很多。老杨头一手扶着孙子,一手指向西:“大人沿河而上,那通往地心的裂缝下,便是受刑服劳役的地狱所在。”“传言那处岩壁满是刀尖利刃,下边燃着烈火,鬼魂靠近便化为灰烬。”老杨头有些担忧地看着赵鲤,想要劝阻。赵鲤摇了摇头,对他道:“无论如何我得走一趟。”她垂下眼睫,掌心握着一个粗糙的泥塑菩萨。昨日阿白在门后发现了这东西。老杨头描述,传说在诸多恶魂罪民受刑之处的地狱,有一座地藏庙,镇守地府恶鬼。对这说辞,赵鲤心中嗤笑。但得了这条线索,她更要去走一遭。赵鲤对老杨头道:“为免昨夜那些人找你们麻烦,你们回渡口,去寻昨日那位卢爷。”“若有机会,帮着他带带路,待事定后,我们会带你们回到阳世。”赵鲤扭头对毛驴上的孩子一笑:“阳世名叫大景,算是个太平地方,你们能活下去的。”闻言,老杨头又用他脏得擀毡的袖子抹眼泪:“多谢姑娘多谢姑娘。”赵鲤见不得弱势群体哭,简单安慰了两句,分给这爷孙俩一小袋干粮。顿了顿,她从革囊边角摸出两粒金瓜子递给老杨头:“这些东西你收下,日后有用的。”老杨头双手接过,诚惶诚恐道谢几句后,看着掌心的金瓜子露出迟疑之色。赵鲤以为他是没见过,给他解释道:“这是黄金,阳世有大用。”老杨头忙不迭点头,嘴上哦了两声,随后有些感慨:“阳世与阴曹果然不同,都是反着的。”“在阴曹随处可见的东西,在阳世居然有大用。”赵鲤猛然一愣。见她惊诧,老杨头一指西面:“恶魂罪民受刑服役,便是不分昼夜在地狱挖掘这些无用的黄金。”“河道缓和处,泥沙也可筛出这些东西。”“我们农闲时便去淘沙,一斤金沙可换两枚含口钱呢!”老杨头稀罕的比了一个手势。含口钱是可以换麦屑和咸盐,赎买劳役的金贵物。赵鲤先是被老杨头话中巨大的信息量震得一懵。而听到到宋家所定的含口铜钱,她又被气笑。送走那对爷孙,赵鲤并未立刻离去,而是来到了老杨头所指的浅滩。这里应该常有人来,到处都是泥泞脚印。不必赵鲤吩咐,阿白顺着她的指尖滑落,一头扎进了泥水中。约两盏茶后,脏兮兮的小白蛇探出脑袋。赵鲤踩着泥窝去将它捡起,到清水里涮了涮。便见白蛇尾巴的鳞片上,卡着一粒细细的金砂。赵鲤捻在指尖,确定了真是黄金后,双指猛一用力,将这粒金砂捏扁。“宋家,好狗胆!”赵鲤少有如此动怒的时候,上一次还是因为那些渔民对鲛人灭绝人性的罪行。这一次,是因为宋家。强压怒意,赵鲤立于河畔,点亮了信使的灯笼。小信使应召而来,接了赵鲤递给它的那粒金沙在掌心。“告诉沈大人,我需要他的帮助。”至于具体怎么做,沈晏自会明白。小信使严肃颔首,随后一头扎进了赵鲤腰间铜镜。阿白还在石上晒鳞,赵鲤探手将它接来:“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宋家的秘密。”“这辈子,还没见过金矿什么样呢!”“相信宋家百年财富,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赵鲤语气中,带着一股难言的兴奋。阿白盘在她的肩头,尾巴高高举起,尾上狴犴金环熠熠生辉。小白蛇嘶嘶吐信,脑中只有一个词——黄金!有钱能使鬼推磨,此话绝对是真理。眼睛发亮的赵鲤带着阿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与热情。一直沿河道前行,中午时分赵鲤看见了一道横跨河上的木质寨墙,寨墙上用尖锐的长钉钉满一排排尸体。这座人工修筑的寨墙,几乎与关隘无异。上面有些穿得古里古怪的‘阴差’手持枪矛巡逻。赵鲤蹲在树杈上,透过树叶缝隙暗中观察。见得这些僵硬在寨墙上巡逻的‘人’,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大景巡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