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从饿殍堆里挖出来,用心呵护长大的小叶子啊……海灯的灵魂在负物质世界无力地挣扎,冷去的躯壳眼中掉出一颗泪,无声地落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属于永生人专属的控水能力开始觉醒,当天夜里,石城又下了一场大雪,如同雪白的绒被,轻轻盖在海灯与叶箫满目疮痍的躯壳。
石城外的雪地安静极了,像是为海灯叶箫准备好的天然墓园,可石城内却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战火与哭喊。海灯和叶箫像是一篇罪恶日记的序章,被侵略的军队铁骑踩在尘土里。一寸一滴的骨血,都是来者罄竹难书的罪孽。
开学后,于荧偶尔在网上看到,记忆里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的始作俑者把主犯当作神一般崇拜,还把自己的罪行称作拯救生命于苦难,于荧气得笑出了声。修泽的人给蓝风轻讲过的话,蓝风轻讲给他们听,他们如今又把同样的话讲给未来的人听。之前鱼茔是鱼肉,为自己分辩,奈何没人听。海灯有成为刀俎的能力,但没时间与人分辩,但现在不同了。
看到于荧好不容易结束了地质院的工作,却还和江宁教授保持密切的联系,徐韬和许妍十分不理解。出于对城魂的保密,于荧始终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自己感染寄生虫,和胸前突然插了把刀的事。她不知道怎么跟师兄师姐说明自己和海灯之间的关系,只好随便编了个理由:“咱导师给地质院解决了那么大的麻烦事,江教授现在改得特别好。而且他一路上挺照顾我的,还从农学院那边顺走蔬果给我吃……”
“你跟师姐说实话,江教授有没有威胁你。”看于荧似乎对江教授芳心暗许,许妍有点不放心。徐韬从于荧眼神里看到为难,立马跟于荧摆明立场:“你别怕,只要他敢对你图谋不轨,不管你们之间还有没有合作关系,师兄师姐哪怕抛弃一切也会跟他闹到底。”
师兄师姐毕业在即,于荧太明白他们为了毕业证书付出了多少心血,她十分感动地说:“你们放心吧,江教授没有强迫我。我这次出远门,也是多亏了他的照顾,才能平安回来。”
见于荧并不是一头热血,许妍和徐韬才暂时放心下来,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和温玫报备了一声。温玫在五象城忙完资料对接已经是午夜,收到学生发来的消息,她欣慰地笑了,回复道:“我知道了,我这边也有人在盯着江教授,目前一切正常。”
仅仅过了一个月,于荧已经把江宁的家当成了自己的,不仅心安理得地霸占原属于江宁的主卧,还让他帮她写组会论文的手写版。江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温玫不是说必须手写么?”于荧见怪不怪道:“是必须手写,但没说必须是本人手写。你现在又没啥事,你之前那么使唤我,我也该使唤使唤你了。”每次于荧搬出这个借口,江宁总是理亏,无法拒绝,他长叹一口气,默默抄写于荧的论文。
于荧坐在书房闲着翻阅资料,看到地图上那串长得像一条青虫的岛屿,喃喃自语起来:“群岛……多火山地震……爱好捕鲸……”写完论文洗好车厘子的江宁看到于荧站在世界地图旁自言自语,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你要干嘛?”
“我想去给它们那儿的火山松松筋骨。”于荧眼里似乎有跳跃的火光。
“仇自然要报,但人类的矛盾,还是要人类自己解决。”江宁知道于荧在想什么,他语重心长地把于荧圈进怀里,轻抚她的背:“如果永生介入了人类的矛盾,那么这颗星星的时间树,就无法得到自我生长的力量。”于荧把头埋进江宁的胸膛,脸色黑得可怕。
“你既然想报复,就用你的专业知识,让更多的人知道事实,不要遗忘历史,直到侵略者亲口承认自己犯下的错。”江宁紧紧抱着她,安抚她的情绪。他此时无比佩服黄夏,于荧恢复记忆后要干什么都预估得十分精准。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年底,12月13日这天,以捕鲸为爱好的岛魂家里的火山毫无预兆地冒烟。江宁赶回家里的时候,正看到于荧顶着浮肿的脑袋,检查双眼是否还正常,而她手臂注射过定位器的地方血肉模糊,渗出发蓝的猩红血液。
“唉……你这头鲸,真犟啊。”江宁看着无所畏惧的于荧,无奈地拿过她皮开肉绽的胳膊替她擦药。自从她苏醒,每个月13号,于荧都会找各种借口设起城封,企图从入海大江里偷渡到太平洋,可次次都被申城城魂江户及时拦截,遣送回家。江宁以为于荧会消停下来,直到今天文花雨告诉他于荧的定位器被她自己咬掉了。
于荧的脸肿成馒头,两只眼睛都睁不开了。她含糊不清地说:“我现在相信欣子了,光凭我的脑壳,是撞不断一座基底深厚的山的。”
“京上要见你。”江宁帮于荧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后,严肃地说。
黄夏拍拍江宁肩膀,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看到于荧鼻青脸肿的样子,从江宁手上拿过冰袋,轻轻按在于荧红肿的额头:“哎呦,被蜜蜂蛰成这样啊……”
听到黄夏没头没尾的话,于荧茫然地冲他眨巴眼。发现京上并没有要怪罪她的意思,于荧反应了过来,接住了台阶:“我想吃的东西,哪怕再难也要在太阳落山前搞到手。”
“有那么好吃吗?”黄夏眼里笑意盈盈,宠溺地看着这个心思单纯的丫头。
“嗯,超过瘾。”于荧的脊背挺得老直,见到黄夏摇头,她试探道:“蜜蜂和您告状啦?”
“这蜜蜂早以前仗着自己飞得快还有毒,不知道蛰伤了多少人。”黄夏不置可否,但话里有话:“如今它们的蜂蜜被吃,它们应该明白强中自有强中手,今后它们肯定不敢再随便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