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诗儿不知何时已经入席了,正巧坐在金鸳的旁边。
金鸳正皱着眉头看着她,不经意捏着手帕揉着耳朵。
这一嗓子放诞无礼至极,却是打破了安静,满座主客都跟着皱眉。
何诗儿此刻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改穿了粉色绣花衣裙,头上金凤步摇也拔了,改戴了一套虫草花金首饰。
见她此时改造的衣饰普通,沈青棠心中暗笑,看来陆华那巴掌还是有用。
何诗儿的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仍然无法完全遮住她脸蛋上的五个指印。
不过她仿佛已经全不在乎,依旧活泼笑语的高声叫唤,比平时还癫狂。
随着她说话,一溜传膳媳妇抬进来十来盆一人多高的桂花盆景。一簇簇金桂茂盛甜香气扑鼻,院子里的夫人们都点头赞叹:“真是好花啊……”
随着桂花树一起抬进来的,还有十数个热气腾腾的巨大蒸笼。
沈青棠略微愣了一下,便看见苏云婉急匆匆走上去,对领头的管事娘子皱眉道:“刚刚不是让柳儿去告诉你们了么?这螃蟹不要再端上来了!”
方才“自助餐”的形式遭到所有人鄙视,苏云婉焦急之余,慌忙派了柳儿去厨房告诉,凡是不符合规矩旧例的菜肴都不要再端上来了。
此刻却是不知道,厨房的传膳媳妇怎么又把螃蟹端了上来?
那管事娘子也微蹙着眉心,颇有些不耐烦的低声开口:“刚刚厨房里又来了一个小丫鬟子,口称是苏小姐的小丫鬟,让奴才们立刻将蒸螃蟹端上来。您做主子的想起一出是一出。说好了不上螃蟹,此刻临时又要上螃蟹。闹得后厨忙叨叨腾出个灶头来蒸上,忙不迭连同桂花盆景一起端过来。告诉苏大小姐说,这蒸螃蟹费时候,只在女宾内院上桌了,外头爷们那里都没上呢!”
苏云婉听得糊里糊涂,懒得再和这传膳的争辩,只好挥手低声道:“桂花留下罢了,螃蟹抬了下去!”
她的话尚未说完,何诗儿那尖利的嗓音又响起来。
“早听说苏大小姐是个有才华的贵女小姐。前日她还说,现在秋日正是持螯赏桂的时候,要在王妃娘娘归省宴席上,大家吃螃蟹取乐,这不就来了?”
一般正式宴席上,很少会上螃蟹这种菜肴,只因大伙吃着不方便,又容易失仪,持螯赏桂多是家宴或亲友间取乐时吃的。
宴席上众夫人见端出桂花盆景与螃蟹来,虽有些疑惑,倒还没有太多特殊表示,都笑着说:“这倒是贵府里的玩意儿,我们跟着王妃娘娘沾光罢了。”
事到此时笼屉也没有端下去的道理,只得在桌前放下了。
偏偏何诗儿还在那讨人嫌,用手绢捂着嘴,笑嘻嘻道:“今年的好螃蟹,五两以上的,少说也得一两银子一斤呢。苏大小姐对我说了,只怕夫人们外头吃不起,连摸都没地方摸去呢!”
在场的都是官宦人家女眷,到底有谁会吃不起螃蟹?就有那些贫寒些的清官,也不能当着人家面说出这话来?
何诗儿这让人尴尬的本事,沈青棠听着都头疼,回头冷冷斥道:“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你自己吃酒去吧!”
“说句玩笑话而已,少夫人有什么听不得?我又没说少夫人吃不起,你着急忙活怼我做什么?谁不知少夫人在外头开着酒楼生意,连咱这桌上的螃蟹,都是少夫人送过来的呢!”
“这倒是少夫人有心了!”
“是是是!”
码头上的伯伦楼是陆家陆老夫人的产业,沈青棠正要出头经营,此事在昌州府人尽皆知。
众夫人们一听,还颇有些溜须拍马的,说要等酒楼开张后去捧场的。
何诗儿突然说出这些螃蟹,是沈青棠从伯伦楼送过来的,这倒让沈青棠有些疑惑。
她这德行从来只是见功劳就抢,见黑锅就甩的,满嘴瞎话胡话顺口就来。今日怎么想起说这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