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熙并未过多怀疑,连忙搀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往前走。
两人走出数步之后,傅江流忽的慢慢回头看向沈景洲,露出一个极为讥讽的笑。
饶是冷静如沈景洲,却也被他轻而易举的搅乱出几分怒气。
他的手紧紧摁在柱子上,骨节处用力得泛白,而后又无力的滑落下来,终究是没有选择上前,而是转身离开了……
见傅江流回头看,李怀熙好奇的跟着往后看,却看见身后空无一人,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傅江流摇头笑了一下,“没什么……”
下一刻他忽的双腿一软,整个人跪在地上,他一手撑地,一手抚着胸口,只觉得好似肝胆俱裂,眼前阵阵发黑。
他意识顷刻间混沌不清起来,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忍不住想:“果然人做多了孽,是要遭报应的。”
不过……他一点都不后悔……
李怀熙见傅江流痛到昏迷,连忙唤人将他送到了徐佲在的太医署里,瞧着徐佲手脚麻利的施针,只觉得傅江流想要痊愈一事,怕是还有的日子要等。
但她不想再等了,就算傅江流没办法出面揭露李宸渊的真实嘴脸,她也可以选择用别的方式来给傅江流施压……
转眼间又过了几日,李怀熙偷偷去见了燕煜一面,见燕煜躺在床上,胸口处包着厚厚的细布,她忍不住揶揄道:“三皇子下手虽狠,但瞧着也挺惜命的。”
燕煜撑起身子,笑道:“我若不好好留着这条命,又如何等得到见我阿妹的那一日?”
“你且放心,事成之后,我自会让你和你阿妹相见的。”李怀熙在他床边坐下,盯着他轻笑,“最近我皇叔可有来寻过你……他最近可有什么谋划?”
燕煜回道:“你皇叔是个十足谨慎的人,到了如今这个局面,也没有任何擅动的想法,我倒是有些猜不透,他想做些什么了。”
李怀熙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绝不是为了看到如今的局面,她眯起眼,轻声道:“如此安排,对他来说已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难道非要等到亲眼见到丹阳的尸首,得知赤嵬军已去了南方的消息,才算是如他所愿吗?”李怀熙的笑意慢慢变淡,她起身走到窗边,“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再找人给他施压了……”
窗外长街上人声熙攘鼎沸,李怀熙看着这一幕,慢吞吞地开口:“真可惜……这样的太平日子怕是没有几日了。”
次日,李宸渊受到吕氏传唤,自是不敢耽搁,脚步匆匆的前去探望。
吕氏经过上次一病,似是伤了身子根骨,往日云鬓里,多了几根刺目的银发。
她倚在榻上,满面倦容,低声道:“渊儿,母后似乎许久不曾见你了……”
李宸渊跪在地上,垂首温声开口:“是做儿子的不孝,让母后挂怀了……”
吕氏看着地上的李宸渊,却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自己这个孩子,她悠悠叹口气,状似随意的开口:“你把半个掌权之位让出去吧?”
轻飘飘的话蓦地在李宸渊的耳边炸响,李宸渊掩在袖中的手一点点攥紧,他冷静片刻,才如同无事人一般的开口反问:“母后,儿臣不懂你的意思。”
吕氏蹙眉,由着旁边的宫人将她搀扶起来,随后指着他加重了语气:“这龙椅之上的位置,你竟是坐上瘾了吗?”
“这到底是你兄长的江山,本就由不得你到处插手,从前怀邶年纪小,让你侥幸多掌了几年权,如今怀熙都已经这个年岁了,你还不肯松手放权吗?!”
“母后!”李宸渊骤然抬头,冷声道:“是不是怀熙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
吕氏冷哼一声:“你自己有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就别怕别人捅到我的面前来!”
“怎么同样都是和我的孩子,怎么先帝他就仁善忠义,你就是这副德行?”
这句话就如同一根锋利无比的针猛然扎进他的五脏六腑里,他用手摁着头,眼底翻涌着嫉恨,他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原本伪装出来的温顺笑意都消失殆尽,他红着眼睛,笑得凄惶:“母后,你真的……也把我当成你的孩子吗?”
“你的心里,不是只有我兄长一个人才是你的孩子吗?”
吕氏坐直身子,脸上的神情变得不自在起来,她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李宸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宸渊慢条斯理地掸去衣摆上的尘,平静开口:“我说的有错吗?”
他看着吕氏无比愕然的脸,忍不住想起从前的事。
先帝名叫李宸贺,年长他三岁,据说他降世之时,虽在午夜,但天降神光,亮如白昼,人人都说这是上天所赐的吉兆,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而三年后李宸渊出生,却正逢其母失宠的那段日子。
如今的太后吕氏,当年还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与皇后富察氏斗得水火不容,而正是一时疏忽的时候,被富察氏设计陷害,甚至连那时出生的李宸渊,都被富察氏抱走收养。
李宸渊打小就知道,自己和宫中的皇子不一样,他的地位实在是尴尬,他养在富察氏手下,却并不得她的喜爱,然而自己的生母吕氏,满门心思都放在了他的兄长李宸贺身上,根本不在乎他这个早早被人抱走的孩子……
整个童年,可以说是他这一生最难捱的时候。
自打有记忆的时候起,他便知道富察氏不喜欢自己,无人留意的时候,只会迎来她的动辄打骂,起初他只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后来才知道,他的生母实则另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