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弄清此事的来龙去脉,抱着胳膊认真地同李怀熙分析起来,“不管是字迹也好,还是署名也罢,必定是柳江甫熟悉之人,所以他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李怀熙赞同的点头,“这个人既和柳江甫相熟,又在安陵境内出现过……”她托着腮,忍不住轻叹一声,“可我对柳江甫生平也算得上熟悉,他身边并不曾有这样的人……”
“等等!”她忽的坐直身子,“谁说伯鸾一定是人的名字。”
萧泽放缓声音,好奇问道:“殿下,你又想到了什么?”
李怀熙拍案而起,她抬眼,脑海中无数思绪翻飞,喃喃道:“伯鸾不是名字,而是表字。”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攥起,整个人似是陷入到回忆中,“武安大将军,姓楚名殷竹,字伯鸾……”
“你说的是楚殷竹,楚将军?”萧泽闻言蹙眉,眼底浮出一抹诧异,武安名将楚殷竹多年前名震八方,那时他尚还是个年幼稚童,却也听说过此人的名号,也一度将他奉为自己最为仰慕之人。
萧泽想起此人,又想起他后来的惨烈结局,轻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楚将军,早就因为叛国通敌之罪,落了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我早该想起来的……”李怀熙浑身忍不住开始发抖,掩埋在幼年时的一些记忆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那时她父皇尚还在世,她虽年幼,却也经常能从她父皇口中,听说楚将军无数的骁勇战绩。
直到有一天,她父皇愁眉不展,频频唉声叹气。
她在父皇脚边坐下,好奇问道:“父皇,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叹气?”
父皇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勉强笑着回道:“因为有件事,让父皇觉得很为难……”
“什么事呀?”年幼的李怀熙看不懂父皇眼里的挣扎,睁着一双忽闪的大眼睛,忍不住好奇问道。
“因为……有人发现了楚将军通敌叛国的证据,父皇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李怀熙托着腮,将圆乎乎的脸颊挤得有些泛红,“楚大将军不可能叛国的,他杀了那么多坏人,打赢了这么多场仗,又怎么可能会去通敌呀?”
父皇只是看着她,许久后才轻声道:“怀熙,这世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的,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有些事,你长大之后就会懂了……”
那时候的李怀熙听不懂,只是在数日之后,偶然听闻了楚将军叛国之罪已定,满门上下都下入大狱,只待秋后午门处斩。
她执拗地跟在父皇身后,想要问问真相如何,到最后父皇回身,面上满是疲惫,却仍是耐心的开口:“怀熙,你皇叔已经亲自去查过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父皇不信……”
一晃多年,原本关于此事的细节,她已经快记不起来了,但是当初去查证此事的人是李宸渊……
如此看来,只怕其中必有冤情。
能留下“犹耿孤忠思报主,插天剑气夜光芒。”这样诗句的人,绝不可能是通敌叛国之人。
萧泽没有想到,楚将军一事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他看着李怀熙失神的模样,伸手落在她瘦削的肩头上,安抚地拍了两下。
“倘若此时真的和李宸渊脱不了关系,那他又为何要对楚将军动手?”萧泽似是想到什么,问道:“难不成……楚将军也像柳江甫那般,发现了李宸渊私养亲兵之事……”
李怀熙蓦地抬头,声音微哑,“楚将军曾经出现在安陵内,所以书肆内才会出现他的字迹,而当初他被人揭发叛国之前的最后一战,便是在安陵附近的阳城。”
“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即便当初李宸渊还未养出这般声势浩大的私兵,也早在那时有了不臣之心。”李怀熙忽的红了眼眶,“楚将军或许想揭露他的阴谋,却没有想到李宸渊先行下手,以叛国之罪诬告他。”
“偏生我父皇对李宸渊亲之信之,对他所言毫无半分怀疑,这才使得忠臣蒙冤,满门被灭,竟连一个活口都未曾留下……”李怀熙低着头,难以开口继续说下去。
而此刻营帐之外,无人在意的一角,傅江流眼眶通红,一滴泪缓缓从眼角滚落。
李怀熙自是不知道傅江流将他们的谈话尽数听出,她颓然坐回在椅子上,失手打翻了桌上琉璃盏。
锋利的碎片还残余着深紫色的酒渍,无意间割伤她的指尖,李怀熙只是怔怔坐着,似是感觉不到疼。
萧泽急急捧着她的手,“你怎么样?”他蹲在李怀熙的面前,努力安慰道:“即便当初之事有冤,那也错在李宸渊身上,也不该是你的错。”
他盯着李怀熙手上的伤口,“你等我片刻,我去拿些伤药来。”
萧泽大步离开,李怀熙却是缓缓闭上眼,她父皇一生英明,惠泽万民,于兄弟情义上,也是赤诚相待。
可偏偏李宸渊这样的人,像是花团锦簇来细细伏着的一条斑斓毒蛇,会在你沉浸在满团锦绣之中,猝不及防地跳出来咬你一口。
她父皇对他毫不设防,最终殒命,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忽的营帐发出微弱的声音,李怀熙以为是重新折返回来萧泽,下一刻却觉得隐隐不对。
她睁眼看过去,看见傅江流面色苍白如纸,一双眼眸通红,正踉跄地朝她走过来。
“傅江流?”李怀熙心下一沉,“你怎么了?”
她正欲起身,不料傅江流眸中露出狠劲,迈开长腿,几步便挡在她的面前。
傅江流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摁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将她整个人牢牢圈在椅子上。